不见寒只需要开启银色刻度,就可以看见这些机械傀未来的行动路线。他卡着恰到好处的时间节点,巧妙地避开每一只机械傀的巡逻路线,行走在它们的视觉盲区之间,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一只机械傀。
最终,他在走到一处路口拐角处时,停下脚步。
他看见一滩银色的血液,从被遮掩的拐角后淌出,缓缓流到他脚边。
这是未来的虚影,有人将在那里受伤,流失足以令一个人丧命的血量。
他正准备掉头离开,另外选择一条安全的路线,身后忽然一凉。一种细密微妙的刺痛感在背脊上发作,威胁正在向他逼近。
毫不犹豫地,不见寒停止了身周的时间。
但是危机感并没有就此消除,他听见破空之声出现在背后。少年俯身前冲,踏着虚幻的银色血液绕过拐角,锐利的箭风在他身后怦然一响。他回头,便看见一支霜箭牢牢钉在地上,只差一寸,就能贯穿他影子的头颅。
他明明已经停止了时间,为什么箭矢还能够射出?!
“你在感到疑惑吗?”怪异的声音自走廊另一头传来,语调机械,男女莫辨,“你好像忘记了,权柄的使用,关键在于‘想象力’。足够强大的想象力,能够将权柄的特性发挥到极致,甚至于产生出超乎常理的效果。”
一袭白衣的世界站在走廊尽头,似乎已经等待他很久了。
不见寒:“这要你教我?”
“我的权能【霜风的哀泣】,是绝对命中的权能。”世界抬起了手中莫须有的长弓,“‘绝对命中’,就意味着它穿越一切时间与空间,真实与虚像,甚至生与死的界限,百分之一百会命中我的目标。”
冰霜箭矢凝聚在他指间,指向不见寒。
“拥有时间的权能又怎样,你能躲过我这一箭吗?”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
几乎同时,不见寒点地而起,重重踏在墙壁上。他借助乌尔铎走廊的狭窄,在两侧夹墙之间辗转腾挪,闪避箭矢。
箭锋从他手臂一侧险险擦过。还没来得及庆幸,它竟然凌空绕出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再次追踪目标,直奔不见寒而来。
“……真难缠。”
不见寒挥手,一把金色的星砾掷出。
来自金色沙漏权能的星沙,重置了霜箭的时间,将它转移到不见寒尚未抵达此地的过去。但是下一刹那,正如世界所说的那样,霜箭射穿纷乱的时间线,回到了不见寒所在的时间节点。
既然解决不了箭矢……那得想办法,解决操控箭支的人。
时间停滞,不见寒一跃冲到世界面前,银色刻度挥手掷出,形成时间的切割刃,将世界的身体部位分割往不同的时间。只需要一瞬间的错位,他就可以将世界分尸。
被切割成碎块的世界仰首,面具之下的目光似乎冰冷而平静。他被切割的裂面没有飞溅出血液,而是溃散成了莹蓝色的光星。
居然是投影?!
眼角余光,白影一闪而过。不见寒仓促回首,世界果然出现在他身后,两指一勾,箭矢猝然而至。
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不见寒瞳孔一敛,收束成一条细线,银色的蛇鳞从眼角浮出。他双腿并拢,拉伸成长逾数米的银色蛇尾,矫健的蛇尾瞬间将走廊的空间挤满。
蕴含着命运之力的蛇尾高高抬起,用力一抽,仍悬在半空中的霜箭撞上坚硬的银鳞,破碎成雪粉。
不见寒居高临下,目光冷冷地俯视着世界,盘踞在地面上的蛇尾缓缓蠕动。
世界吹了一声口哨:“挡得不错。”
态度轻佻散漫,完全没有自己在战斗中处于劣势的自觉。
不见寒蛇尾抽向他,他开启了【风动视界】的权能。轻身、提速、五感激发,以及属于老练猎人的可怕的战斗直觉,数种权能效果在他身上叠加,他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灵,钻入烈风的间隙,在惊涛骇浪中穿梭。
闪躲的同时,他时刻不忘见缝插针地张开弓矢,企图奇袭不见寒的要害。然而不见寒的蛇尾粗壮坚韧,腾起一扫,便将霜箭尽数抽飞击落。
蛇尾上,每道银色的冷光都是一片割裂时间的刃,织成一张网,绞向世界。世界故技重施,准备借投影传送转移自己本体的位置。但当时间之刃劈在他肩上时,他才惊讶地发现,伤口处没有溃裂成虚幻的蓝光,而是实打实地溅出了鲜血。
“女巫的权柄在我手上。只要我认为你是真的,你就不能是假的。”不见寒说。
世界对权柄的理解固然深刻,可不见寒持有的权柄碎片,足足是他的两倍。
更多的碎片,意味着更多的权能,也意味着无穷的使用组合和离奇的战术变化。
世界捂住肩上的伤,闪躲的动作有些狼狈。他付出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作为代价,才乘风从时间切割的刃网中逃离。
血沿着手臂汩汩流下,将白色的斗篷染红,湿漉漉地黏在他胳膊上。
他的手臂纤细瘦削,仿佛一折就断。令人实在难以想象,它们如何能那样频繁地拉开百发百中的长弓。
“终于有点意思了。”世界慨叹。
他抬起完好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一勾。
被不见寒打碎飞溅的霜箭残片震颤起来,在他的牵引下,腾空飞起。
冰霜的碎片在长廊中四处蹦飞,发出清脆悦耳的溅射声。不见寒蹙起眉,不明白世界的举动有什么用意——这些碎片太过细小,飞溅的力道无异于挠痒,就连在他的鳞片上留下一丝划痕都做不到,遑论造成伤害和威胁。
正当疑惑之际,他眼前忽然暗下来。
世界操纵的碎片弹溅出去,击灭了他面前的一处灯盏。
不见寒骤然色变,但此刻为时已晚。
长廊中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地被弹跳的碎片击破,在极短的时间内渐次熄灭。最终整条长廊都陷入黑暗,只剩下不见寒背后还亮着一盏明灯。
正是这盏灯光,将他的影子拖映得极深、极长,一直延伸到世界脚下。
不见寒听见了世界嘲讽的轻笑声。
对于拥有暗杀者权柄碎片的世界来说,将影子投映到他脚下,简直无异于把命门大剌剌地送到他面前。
霜箭离弦,一发染血的啄影钉射中住了不见寒影子的右肩,不偏不倚,正好是他让世界受伤的位置。
不见寒试图回溯时间,倒退回世界没有将走廊中的灯光击灭的时候。
可是他的权能失效了。
“啄影钉权能的本质,是钉锢。我能钉住你的行动范围,当然也能钉住你的身体,你的能力,甚至你的意识。”世界甚至有闲暇耐心为他解说权能的用法,“在一个暗杀者面前,保护影子往往比保护本体更重要。”
世界踩在不见寒的影子上,一步步走向他。
不见寒浑身发毛,甚至有种被人踏住脊柱前行的屈辱感,可是他动弹不得。血沿着肩膀流下来,因为他当前非人的形态而呈现出美丽的银色,表面上甚至泛着一层诡异的彩色虹光。
世界走到他面前,手掌下压,霜箭受召而动,钉入地面更深一寸。
施加在影子上的沉重压力,如实反馈在了不见寒的躯壳上。他被迫在世界面前低头弯腰。
世界抬起脚,踏在他肩膀的伤口上,狠狠往下踩。坚硬的鞋底在伤口上反复碾压,撕裂血肉,碾出淤痕。不见寒疼得全身发抖,却紧咬牙关,不泄露一丝呻吟。
“你说,苍行衣喜欢你哪里?”世界弯下腰,抓起不见寒异变后伸展成银白色的长发,往上一扯,逼他抬头看着自己,“既不聪明,也不机敏,毫无换位思考的能力,除了满脑子天马行空的东西之外,一无是处。”
“现在连唯一可取的想象力都发挥不出来,不见寒,你拿什么和我打?”
剧痛之中,不见寒的长尾蜷成一团,绞在一起痉挛翻滚。当世界那句话尾音落下的一刹,蜷缩的长尾忽然暴起,像一条长鞭,闪电般抽向世界。
世界起手张弓,一箭钉住不见寒尾尖下的影子,随后又是接连两箭,将他整条长尾牢牢钉在地上。少年像一条被固定在展览板上的漂亮的银蛇标本,肌肉微微抽搐着,挣扎之际竟有垂死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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