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不在乎这些。不管这只幻想使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来历和能力,长成什么模样,他都不在意。他只是需要一样东西,一件活物,成为他射击的靶子,让他能够开出命运之轮的枪击。
他举起手中的枪,指向面前的幻想使。
激烈的枪响声回荡在走廊深处,子弹穿透玻璃缸和浓稠的粘液,将幻想使的躯壳击穿。令人惊讶的是,这只幻想使被这样泡在玻璃缸中,似乎还没有死去。它身体中的血液仍在流动,随着受伤涌出创口,将缸中的液体染红。
第一枪……
两枪……三枪……
第四枪……
第五枪!
连续五枪空枪,不见寒终于赌出了他想要的决定论。他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准确无误地瞄准目标,肩膀和手臂都在因为持续的紧张而颤抖。
最后一枪终于开出。
携有决定论的子弹破风呼啸,带着被缇刻权柄持有者指定的命运,击穿幻想使毫无防备的心脏。
“这一枪,我要苍行衣平安无事,从荆棘中毫发无伤地逃出!”
第428章 剧本十九·悬笼昼荒·三十一
汹涌的玫瑰花丛宛若洋流,裹挟着苍行衣,涌向走廊深处。
苍行衣不知道自己被卷出了多远。他在被卷走的一霎听从不见寒的提醒,切换了身份卡,林八身份卡很快因被棘藤缠噬,失血过多而重伤。
这张身份卡自带的【借生】技能,在他濒死之际将身份卡自动切换回了秦楼月,并且治愈了秦楼月身份卡的伤势。
虽然没有挣脱玫瑰的纠缠,但身份卡的切换为他拖延了时间,让他能撑到牧糍用恶魔权柄碎片的权能汲走棘藤的血液,将他解放出来的时候。
他挣开已经枯萎的花丛,踉踉跄跄,扶着墙往玫瑰花丛涌来的方向追溯过去。
有了俞尉施发话,牧糍和荀千秋都不再追问他遭遇了什么事情,又打算去哪里。他们跟随着苍行衣,一路穿过破败的长廊。
暗红色的液体淌满了长廊,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味,在他们脚下逐渐凝固发粘。往它的源头寻过去,他们找到一间潘朵拉之匣门前。
这间潘朵拉之匣的门被人强行破坏了,门板歪在一边,随着悬空之笼的沉浮来回摇晃,发出渗人的吱呀声。
遍布走廊的血水混合物,就来自这间潘朵拉之匣。
匣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玻璃缸。缸壁被乱枪击碎,残破的缸体中仅剩不到四分之一的液体。血液丝丝缕缕,从浸泡在缸里的幻想使尸体中渗出,呈雾状将营养液染红,最终自玻璃缸壁下端的枪眼中汩汩涌出,在地面上积蓄成血泊。
苍行衣跌跌撞撞地走向玻璃缸。
他被破碎的玻璃片绊倒,摔在地上。仓皇间企图去扶缸壁稳住身体,却没想到,遍布裂痕的缸壁早已脆弱到不堪一击。
仅仅是这样的触碰,残余的缸体便轰然垮塌。晶亮的玻璃粉尘在空中飘落,散如星落,坠入决堤的血水中。
水位线在飞速下降,露出幻想使被血水淹没的真容。
苍行衣捧起他的脸,用颤抖的手,将幻想使脸上的血水擦拭干净。眉峰,鼻梁,脸颊,嘴唇,每一个部分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在幻想和现实中都认真描摹过千百次的,不见寒的面孔。
俞尉施和牧糍他们没有跟进潘朵拉之匣里,他们愿意留给他一点点接受面前这一幕的时间和空间。俞尉施站在匣门口,仰头看向悬在门口的黄铜铭牌,全知视野为他解读出上面刻印的这间潘朵拉之匣的编号和名字。
【0-1造物主的残躯】
少年的身躯倚靠在苍行衣怀里,安静地阖着眼,脸色病态苍白,仿佛只是沉浸在睡梦中。尚且柔软的皮肤甚至可以让苍行衣欺骗自己这不是一具尸体,只需要一个吻,他就能将他从长梦中唤醒。
他握起不见寒冰冷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期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几次让不见寒的手从他指缝间滑落。
除了刚刚还在这里的不见寒,没有任何人会无故破坏一间潘朵拉之匣,并袭杀里面的幻想使。
尸体上的十多个弹孔,全部来自不见寒手中的命运之轮。在开枪之前,他一定看清玻璃缸中关押的幻想使的面孔了,那是苦寻不得的他自己的身体。可是千钧一发之际,每拖延一秒苍行衣就危险一分,他不敢赌自己能不能立刻找到另外一个合格的活体目标作为靶子,于是选择朝他自己开枪,义无反顾。
他同样在用这种极端决绝的方式告知苍行衣,苍行衣没有任何反对他计划的机会。他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苍行衣抱着不见寒的尸体发了一会儿怔,才艰难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将不见寒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回残破玻璃缸里,从血泊中站起身:“走吧。”
荀千秋不明所以地问:“去哪里?”
“顶层,炼成禁区。”苍行衣面无表情道,“现在还不走,渡船开得再快,也赶不上星落了。”
“等等,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发生星落?难道悬空之笼要寄了吗,可是……”
荀千秋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黑。
苍行衣在走到他们面前时,忽然毫无征兆地朝他出手,一拳砸在他鼻梁正中央。他整个人被打蒙了,一张脸疼得发麻,鼻腔一酸便觉有腥甜的液体涌出来,捂着脸蹲在地上。
苍行衣提起他的领子,把他按在墙上,他后脑勺重重磕向墙壁,血点飞溅在衣襟上。
苍行衣声音冰冷:“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杀了你。”
荀千秋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敢怒不敢言。
牧糍隐约猜到他是踩了雷区被苍行衣迁怒,目光同情地看着这情商余额不足的孩子,连连摇头。
苍行衣松开手,任由荀千秋的身体从墙上滑落。
他将身上旗袍的褶痕抚顺,手中紧握着不见寒交给他的徽章,头也不回地,走向通往星仪大厅的长廊。
而此时,在另一处走廊的尽头,不见寒终于回到了他对悬空之笼最初产生记忆的地点。
其他区域一片末世般的混乱,只有个地方,平静而安详。
幻想使暴动造成的破坏和战火丝毫未曾波及这里,通道和冰冷的墙壁,都与不见寒最初见到它们时一模一样。
不见寒仰头,面前这扇潘朵拉之匣的匣门上,刻印着悬空之笼符号语言中象征“0”的字符。后面紧跟着的那一串,是被关押在匣中的幻想使的名称,【造物主之梦】。
潘朵拉之匣的门没有完全合拢,泄露出匣中一丝黯淡的光。透过那扇门缝,不见寒远远望见,被悬空之笼称为“领袖”的那人的身影。
领袖背对不见寒,坐在被荧光照亮的培养皿前。莹绿色的光辉将他暗金色的长袍照映成深不见底的墨色。他长久地凝视着那颗悬浮在缸中的大脑,不见寒看不清他的脸,但不难猜想,他的目光应该是何等温情脉脉。
领袖没有记录数据,也没有对那颗大脑进行任何实验操作,他只是在单纯地陪伴它。不见寒看见他扶着培养皿,隔着玻璃与淡黄色的溶液抚摸缸中的大脑,在寂寞中、纷争与硝烟中,轻轻哼着歌。
那支歌是用一种不见寒无法听懂的方言哼唱的,曲调不像他听过的任何一支音乐,节奏舒缓,悠扬又轻盈。
一首温柔至此的歌谣。假如不是摇篮曲,便是一支情歌。
领袖口中轻哼的歌声停下,他的手从缸面上缓缓滑落。他俯身靠近玻璃缸,隔着荡漾的水光,给了缸中的大脑一个晚安吻,向它道别。
他转身,离开了编号为0的潘朵拉之匣。
当领袖走到门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不见寒非常确信,在隐鬼潜行技能的隐匿下,他不可能看见自己。但是他驻足在不见寒面前,很长一段时间,仿佛他知道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他鸟喙面具下的目光穿越时间与空间,在这一霎与不见寒交汇。
短暂的停留之后,他和不见寒错肩而过,将身后开启的门扉,以及支撑整座悬空之笼运转的幻想使留给了不见寒。
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不见寒才走进潘朵拉之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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