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缝此时仅剩的一只眼睛,已经从天空上完全脱离下来,绵延的细长触手还被困住,但明显,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完全摆脱封印的束缚。
这只巨眼撕裂了苍穹,整片大陆从边缘开始颤动,一道道纵深的裂隙从陆地内部飞速蔓延,发出隆隆的断裂声。
黑气肆虐,无数生灵的鲜血被吸走,天缝如引甘霖,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
它的触手宛如吸盘,从天空垂下狠狠刺入大地,缓慢而蛮横地将自己从摇摇欲散的封印里拉扯出来。
沿河水倒流,冲走尸体上的腐肉,露出森森白骨。
真真正正的灭世之景。
活下来的人不多了。
被转移到远离沿河岸的一批幼崽都在山洞里依偎着,不分种族不分性别,安安静静的听着身边同龄伙伴们激烈急促的心跳。
守护这些幼崽和孩子们的大人们守在外面。
耆老是部落里最老的老人了,被死活拉来了这里,山洞外面守着为数不多的青年勇士,他们释放着精神力屏障,把山洞里的幼崽们牢牢护住,不让受到一丝黑气的干扰。
“巫师长们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回来。”
“他们回不来了。”
耆老低声道,“巫师长把那个叫石小春的晚辈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留在那里守护宁先生的。”
传承的火种已经留下,他们这帮老家伙,不如去做点更有用的事来——这是巫师长的原话。
他们巫师一脉,最信仰‘天’与‘星辰’,耆老
知道,对他们而言,在那两幅关于星辰与命理的画到他们手上的那一刻,宁先生的存在就变得更加特殊了,以命相护的特殊。
石小春从后面走过来。
他已经褪去了最初青涩的样子,眼中虽然悲伤,但更多的是清明:“天地将倾,这场浩劫没有谁可以逃过去。”
“这是一场无生死局,”石小春摊开掌心的算子,十死无生,“如果可以,我宁愿选择为了守护宁先生而死去。”
耆老:“你不能回去。”
石小春:“我知道。”
他看了眼山洞里的孩子们,“他们也是我要守护的,”即便最后的结局都一样。
轰隆——
巨眼再次往下落了一截!
耆老攥着拐杖,片刻后,开口道:“把这里的一半勇士都撤去沿河岸。”
石小春:“什么?”
“去。”
石小春依言选了一半愿意去沿河岸的青年勇士,他们愿意去,但是如果离开,这边的幼崽无异会陷入危险,进退两难。
耆老只是盘腿坐下,闭目片刻后,身上缓缓散发出一股澎湃的力量,以他自己为中心,往周围扩散出去,把所有藏有幼崽的山洞全数笼罩了起来。
石小春惊愕:“这是……”
耆老笑了笑:“我龟族的传承技能,没什么攻击力也没什么大用处,撑不了几天。但也足够了。”
这传承技能叫碎甲。
最鸡肋的技能,只有守护的作用,一辈子只能用一次。
他摆摆手,“快去吧。”
愿意去沿河岸的青年勇士们朝着耆老深深磕了个头,快速离开了这里。
石小春惊愕过后,以另一种守护的姿态沉默着站在了耆老身后。
耆老说:“虽然是死局,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活下来,替我看看往后的沿河岸。”
石小春把哽咽压进喉咙,嗯了一声。
-
还坚守在沿河岸的甚至不足三百族人。
他们不知道一开始就迁走的那些部落现在是什么下场,也不知道后来转移走的幼崽和老人们情况如何。
但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闻光
抬眼看了天地间充盈的血色之气,心道这次恐怕整个沿河岸都要栽在这里了。
他倒是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说如果真的到了这天,你会远走高飞。”
梵泽吐出口血,“能跑哪里去?说不准沿河岸反而是最后泯灭的地方。”他们防御如此严密尚且节节败退,那些分出去的部落又能有什么好?
鱼安抿着唇,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们身后百米处,就是那道金色屏障。
广玉兰已经长的很高,顶端顶在屏障的边缘,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花朵的轮廓。这方被护住的小院子,竟是沿河岸现在唯一的净土了。
夜鹭的原形庞大,笼罩在整个院子上方,凤目沉沉。
-
宁刃一路往北走。
明明还是白天,天色却越来越暗。
地面浮起碎裂的岩石块,天空龟裂的痕迹与大地不相上下。
宁刃现在在一处没有生灵的干裂河床,他抱着夜鹭给他的紫团子木偶,越走越慢,直到完全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向身后的来处。
那边已经完全黑气和血气吞噬。
他本能的感到不舒服——走的越远,他走的就越慢,甚至产生了想要回去的念头。
周遭昏暗糟糕的环境都让他感到极其不舒服和排斥。
凝望许久,宁刃皱皱眉,手里不自觉地捏着木偶,这只木偶很可爱,在外人看来跟活物没有两样,只是不会腐烂,没有生机。
系统可以认出来,这是宁刃先前留下来的血连木偶,里面储存着他幼崽时的行为模式和跟夜鹭妈妈相处的记忆,后来因为没有续血,就变成了没有声息的‘尸体’。
捏了一会儿,木偶穿着的衣服翻开了一角,上面秀了一行字。
宁刃分辨片刻,念道:“希望阿元早早回家,平平安安……”
这是把木偶送给他的那个妈妈的愿望吧。
宁刃思索片刻,打算把这个愿望实现,他揪下来木偶的一撮毛发,掐诀引息,从虚幻空间的金色河流里引出来了一条流光。
这个愿望没有标注代价,但是宁刃觉得这是个很简单的愿望,他身上的衣服和食物,已经足够和
这个愿望交换。
流光没入他的体内。
正待宁刃准备继续走的时候,这流光却突然游走到他手心,他指尖却莫名滴下了一滴血,滴在木偶身上。
原本与木偶无异的紫白色团子唰的从他掌心站起来,宁刃的意识奇异地和这只团子建立了链接。
一成熟一稚嫩。
但都是他自己控制,非常割裂。
宁刃:“……活了?”
鸟团子的豆豆眼盯着他,歪歪脑袋,链接建立完后,鸟团子身体里储存的幼年时期记忆和宁刃本体开始交互。
它扑棱着翅膀,反反复复说着宁刃购买它的时候刻在它程序里的一句话:“待在家里,爱妈妈,要爱妈妈,替我,陪着妈妈,保护妈妈。”
“陪着妈妈,保护妈妈……”
“爱妈妈,要……”
宁刃晃了晃鸟团子,但是这只与他意识相连的小鸟像是卡壳了一般,只会说这一句。
他彻底搞不懂了,难不成那个送他衣服的生灵送错了,把自己的幼崽送给他了不成?
他脑中除了实现生灵愿望时产生的记忆,还多了一段小鸟给他的记忆,但这些东西没有引动他的情绪。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小鸟的第一句话上。
家。
这只小鸟有家。
他也有家。
他们都在寻找自己的家,都想回去看一看。
所以,他要把这个‘玩偶’再送回去吗?
但没一会儿,鸟团子因为承受不住血液里蕴含的能量,在商城被单方面屏蔽的情况下,慢慢变成了它最开始的模样——
一个真真正正木头做的木偶。
“……?”
懵懂的神明有点无措,以为木偶是要滴血才能跟刚才一样活过来说话,于是他再次滴了一滴血。
血液没有在打磨光滑的木头上面停留,而是滴在了干涸的地面。
干裂的地表立即泛起生机,野草抽长,以滴落的血液为中心往外蔓延百米,整片区域都好似回到了从前的葳蕤茂盛的模样。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