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还没张嘴,羲德的哑病突然痊愈了,提高声音说道:“最慢两天,两天内大脑要是不放我,我就让搏先回去,放心吧。”
安隅困惑地看着搏,冷气装置让病房的温度很低,可搏的耳朵却红了。
“不说了,我下去把东西拿上来,你等我一下。”搏匆匆挂断通讯,避开羲德笑吟吟的视线,快步离开了病房。
安隅皱眉看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把他到最后也没吃的冰淇淋也拿了过来,迅速舔舐着已经在流淌的奶油。
羲德哼笑一声,“我看你白在尖塔待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不懂。”
安隅沉默着把冰淇淋吃完,忽然问道:“你有真的吃过冰淇淋吗?”
“什么?”羲德想了想,“从出生起算吗?”
“嗯。”
“小时候吃过两次。”羲德厌恶地皱眉,“第一次是狗爹主动给我带的,第二次就是他把我反锁进冷库,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对着那一柜又一柜的冰淇淋很兴奋,竟然主动吃了一根……”他说着冷笑道:“傻子。”
安隅点点头,继续咀嚼着酥脆的曲奇蛋筒。
羲德瞟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安隅摇头,“既然吃过,也不算遗憾了。”
羲德挑眉,“你好像在拿我和别的什么人比。”
安隅点头低语,“我长官。”
羲德惊讶,“律怎么了?”
“说不清。”安隅摇头,“没事,当我没说吧。”
其实没什么说不清的。
羲德品尝过冰淇淋的美味,即使选择放弃也不算遗憾。可长官从小到大,一直被利用,却从未被百分百地信任过,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认为人类对他保持警惕和质疑是理所应当。
他就那样放弃了被善待的权利。
最近安隅常常想起不久前,他只是在上峰面前随口替长官说了几句话就会得到小奖励,那时长官笑着说“奖励你维护我”,他当时还以为是玩笑,现在细思才觉心口发冷。
安隅起身道:“东西和问候都带到了,我先回去了。”
羲德“嗯”了一声,挑眉笑道:“停训几天,自己好好练啊,别辜负了你长官对你的期待。”
“我会努力的。”安隅低声说。
走出白塔门口,安隅上车前看见搏正在角落里和潮舞说话,搏抱着那一大捧鲜花,潮舞瑰红的长发还有一些缠在花枝上,举着海螺在他耳边让他听。
严希回头顺着安隅看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谁说尖塔高层之间没有人情味了。”
“有人这样说吗?”安隅诧异道。
“嗯。都说畸变程度高的守序者会渐渐灭绝人性,说这话的人可能是参考了律的样子吧。”
安隅扭头看着搏和潮舞,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其实恰恰相反,他在尖塔感受到的人情味要比此前在贫民窟多得多,这些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人类的人凑在一起,相互支撑和温暖着,远胜那些在腐朽中麻木的人。
“长官没有灭绝人性。”安隅忽然说道:“请别这样说他。”
严希扶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下,“抱歉,我没有表达清楚。我并不觉得律没有人性,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善良至极又不失决断的领袖。只是也许在大众心中他就是这样的形象,毕竟他少时亲手杀死了全家,后来又下令清除了95区全城。”
见安隅不吭声,严希又说道:“对了,蒋枭准备回来了。”
“嗯?”安隅抬眸,“他放弃了吗?”
“他说他意外发现在平等区获得的北极柳基因不仅能抗寒而已,但具体潜力还不能完全确定,决定在大脑通过极端测试才肯公开。期待一下吧,蒋枭是很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守序者,我总觉得或许他也能成为高层。”
严希笑着,机械眼珠在眼眶中轻微地转动,“尖塔的每一位高层,都是值得期待和信赖的人,是珍宝,也是人类对这场抗衡最后的信心。”
……
安隅给秦知律带了一支冰淇淋,朴素的奶油原味,没有像社媒图片上那样淋花里胡哨的酱料。
但当他举着冰淇淋回到199层时,却见唐风在长官的房间里,两人面色凝重。
墙壁投影中,一位上峰刚刚汇报完,唐风皱眉道:“有点难办,看来要同时出动几位高层了。”
秦知律嗯了一声,“炎今晚回来?他伤得重吗?”
“小伤,不耽误再出一个任务。最近高层不知道怎么了,确实是人人倒霉。”唐风叹气揉了揉鼻梁,“但我思来想去,沼泽地形还是让他去最合适。更让人担心的是77区的天空异常,羲德还……”
“77区没那么急,不差养伤几天。至于99区,我自己去一趟。”秦知律说着转头朝安隅看过来,视线在那支冰淇淋上停顿片刻,说道:“我要出一个新任务,这几天黑塔有什么事,你和风商量着替我处理下。”
安隅愣住,“99区异常?我和您一起去吧。”
秦知律果断道:“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安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想让我独立……”
“不。”秦知律摇头。
那双黑眸仿佛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沉,他凝视着安隅,许久才低声道:“99区,似乎正在重现当年的95区。”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羲德(1/2)释冰之火
你知道空洞是什么声音吗?
我听到过。
那个声音呼呼地吹着,浸入皮肤、血肉、骨髓,让寒冷爬满全身。
我缩在冷库的角落,每呼出一口气,都奄奄一息地打着哆嗦。
据说冰淇淋是孩子最美好的记忆,但却不是我的。
我憎恶他。憎恶父亲这个称谓。
我憎恶世界。憎恶那些舔舐着冰淇淋还能露出笑容的人。
那时我在寒冷中抬起头,幻想自己变成一片流淌着火焰的羽毛。
顺着头顶的制冷机管道,逃离这座冰冷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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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搏(2/3)冰淇淋很甜
我刚认识长官时,他是看见冰淇淋都会发火的人。
但或许因为我喜欢,安和宁也常吃,他渐渐地习惯了。
有时,他甚至会主动买几支冰淇淋送给我们。
他带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在破晓前燃放烟花棒。
明明和我们三个同龄,但他却一直哄孩子似的娇惯着我们。
他憎恶一切冰冷,为此生出一身流火。
但不知为何,那火越旺,却让人越是替他感到寒冷。
有一句话,我一直没有勇气对长官说出口。
冰淇淋真的很甜。
您太久没吃过了,如果有一天释怀了,请重新品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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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深仰(1/2)画海
我曾经是一个画家,只画海。
很少有人能领会我对海洋的迷恋,除了妹妹。
她脾气很暴躁,但每当我画海时,都会坐在沙堆上静静地陪我。
直到她被海中的畸种杀死。
畸变后,我戏剧般地拥有了海洋食物链顶端的基因型,但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后来我监管了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脾气也很爆。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巧合,这个小姑娘和她一样,只要在我身边就会变得乖巧安静。
我没有对她提过太多和妹妹的过往,但她也会在我画海时固执地陪在旁边。
我不感恩失去,但我感恩命运的补偿。
正如我痛恨海中的畸种,但我从未恨过这片美丽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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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潮舞(2/3)潮涨潮落
海藻的基因型让我对潮汐的感知非常敏锐。
潮汐是一股让人平静的,最有力量的律动。
我遇见了一个和潮汐相似的存在。
她叫切利亚,代号深仰,是我的长官,我心中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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