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扫视了一下凯恩身后数十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女人,笑了下,站起来,扎起他的头发:“终于。”他朝旁边伸伸手,“请。”
留其他人在客厅,两人坐在靠内一点的会客室,这里角度很好,外面的人可以看清里面,也可以在有紧急情况时快速冲进来。
“您来有什么目的呢?总不会为了旅游散心吧?”
艾森朝外面举举杯子:“帮我倒杯酒,”他转向凯恩,“你要什么?”
凯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艾森又朝外面的人说:“他要和我一样的。”
众人看向凯恩,凯恩点了一下头,才有人走进来给他们倒酒。
酒倒完了,艾森拿起杯子喝,凯恩又问了一遍他的问题。
艾森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过了几秒钟才说:“我什么都知道,凯恩。”
凯恩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你声音这么高干什么,吓到我了。”艾森抱怨起来,又喝了口酒,不急不慢,“这么多年,你们家族尽力了。”
凯恩脸色很差,但他的眼神仍旧出卖了他听到厄瑞波斯的这一句“赞扬”有多么激动,尽管他此行来是为了跟艾森对峙。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没留下什么东西,那本来就是一趟短行,我不能在非我时间的地方停留太久。”艾森回忆起来,“我留下了几本光学和电学的书、一本《人能自主选择而负担道德责任吗?》、一株盆栽、一颗网球、一把小提琴、一条十字架项链,哦,还有一张我大学班级的座位表——虽然我没怎么去听过课。现在回头看看,你们能靠这些重新组建文明,也是有点意思,只不过没什么逻辑。”
凯恩低下了头,他喉咙动了一下,这久远的历史让他有种无法解释的、遗传自上古的动容,似乎他们的文明被神真正照耀过:“Father......”
“我知道你们有棵树。那是照着我的盆栽做的吧。”艾森打断他继续说,“为了填补我留下的空白,你们做了很多工作。生命总是很神奇,总是能找到生存的方式,既然有自然选择,就总有适者生存……哦,你可能没听说过,这是进化论。”
凯恩不知道这场谈话向何处发展,他只是看着年轻的艾森。
这个年轻人,曾经一手创造了他们的文明。
“太多的空白,太多无法解释的玄机,”艾森搔了搔额头,“我们也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不过因为我们没有你们这种遗传厄运的恐惧,倒也不必万事刨根问底。所以,也正常,它们出现的时候,一定给你们带来了很多慰藉。”
凯恩的脸色变了变。
“那棵树保佑你们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艾森盯着对面,凯恩却不开口。“先是让你们怀上它们的孩子,婴儿藏匿在人类腹中,落地的混血儿都是半人,控制孕期长短、生育时间、生育数量,一代一代更新下来,当它们的数量足够多时,就可以占据这条时间线。凯恩,你们和魔鬼做交易,有没有想过后果?”
凯恩的呼吸顿错了两秒。
艾森喝他的酒,不慌不忙地等着凯恩开口,他朝窗外乌云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前堂威风堂堂的护卫,任由沉默蔓延。
凯恩握了握拳,又放开,伸手去口袋里抽出手帕,拿出来却不擦头上的汗,握在手里,攥了半天,又放了回去,拿起自己的酒,也喝了一口,他浑身透出一种“既然如此”的坦荡感。
“有一天,你走了,你把东西留下来,然后消失。一开始一切都正常,原本仅剩的六百多人中添了十三个人,人们就像走在钢丝上,祈祷新生儿不要死去。十三个人中,五岁前就死掉了九个,剩下的,只有一个长出了生育器官。历史不会写这个。”凯恩看着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对你来说很简单吧,你周游宇宙,路过而已,随手拯救人类,然后呢?生存很艰难的,Father,你知道人们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有今天吗?越文明,就越觉得一切混沌。神是个好东西,你厌恶的、恐惧的、不理解的、想躲避的通通都可以推到他身上,一个合格的神,就是永不显露真身的神,一个符号,一个意向,一种感觉。
它们出现的时候,正是人们岌岌可危的时候,那时人们费劲心力维持一年十几个的新生儿,但是婴儿很容易死,太脆弱了,分化的时候还要死一批。而后它们到来,改变了新生儿的存活率。事实证明,只要活下来,人类就一定会昌盛。人们供养它们,渐渐地忘记它们是如何到来,写在我们家族的书里,一遍遍强调繁衍和守矩。
一个保佑我们的神,才配被称为神,你觉得呢,Father?”
凯恩舔舔嘴唇笑起来,“恕我直言,您他妈以为您谁呢?我们称你‘Father’,是因为你他妈让我们这么叫。我们有今天,是因为无数人的牺牲,没错,第一个也是那时唯一的Omega,就是我的母亲。我们被这个宇宙抛弃,这个宇宙某一日决定要让我们灭亡,可是你猜怎么着,人类总能胜利!即便付出血的代价,即便付出人性的代价,只要还有一个人类生存,就能重塑文明!”
艾森也笑了:“假如从我的角度看,这个魔鬼满地跑的世界,就像苹果树上一条爬满蚂蚁的枝丫,啃得这条枝破败摇摇欲坠不说,它们还试图往树干上爬,想要污染其他苹果。亲爱的凯恩,你们已经没救了。”
凯恩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洪亮地笑起来:“天啊,天啊……”他喘匀气,眼睛中迸发出一种光芒,“你又能做什么呢?拿你精致的烧瓶、酒精灯、培养皿做什么呢?”
“你一定觉得你们很特别。”艾森向窗外望,语气淡淡的,“或许宇宙要你们灭亡的时候,就该照命运的安排。不过我确实想不到,你们居然这么早就把世界拱手相让。”
凯恩厌恶地看着他,带着不屑的笑容,站起身:“你7号晚上十点半在哪里?”
艾森抬头看他。
“现在因你谋杀红九区科勒街28人,宣判你入狱。”凯恩向门外示意,几个保卫走上前来。
艾森问:“不搞个法庭审一审吗凯恩?”
“证据确凿。”
艾森站起身,把手伸出去,让人给他戴上手铐,他朝外走去,转头对凯恩说:“你关不住我的,凯恩。”
凯恩冷笑了一下,转过身看他:“Father,你不会觉得我们就完全没有帮手吧?”
艾森耸耸肩膀,在几个护卫的看守下走了出去。
***
安德烈朝窗外张望了一眼,看着一队民兵走过。现在晚上七点,但天气沉重,好像深夜一般。
他拍了拍旁边的欧石南:“准备走吧,去把水接满。”
欧石南照做。
一小时前,他们躲进这家关了门的便利店,躲过那群闻风而动的巡逻民兵。
欧石南接好水,装进背包,看着靠在窗边的安德烈:“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躲?”
安德烈头也没回,眼睛盯着窗外:“因为不躲会被抓。”
“……那不是因为你放火烧车,还把一店的人都绑架了吗?”欧石南小声抱怨。
安德烈转过眼看他:“他们要抓我,因为我是,或者说他们以为我是Omega。”
欧石南不同意:“也不能说要‘抓’你,他们是要带你去孕管中心,很多Omega都在那里。如果你不能或者不愿意生育,可以先到那里报备一下你的情况,我相信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安排的。”
安德烈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笑什么?”
安德烈耸耸肩:“好吧,我们有不同的想法。”
“不是的,”欧石南争辩道,“我去过孕管中心,那里虽然繁忙但还是有序的,大家都在那里……”他没说完,因为他又看到安德烈露出哪种颇有点包容感的笑。“怎么了……”
安德烈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没什么,只是你觉得一个可以怀任何Alpha子嗣的Omega会被尊重,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安德烈靠着墙抱起手臂,“就还挺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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