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区貌似挺高档的。
正在报出详细地址时,司子濯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宝贝,你喜欢哪款沙发?这款真皮的,还是云朵棉的?”
他霎时一愣。这不是姐夫林立轩的声音吗?
难道对方今天也跟姐姐来逛商场?不,不可能……他们现在在闹离婚,绝不可能如此亲密。
随后似乎是售货员在进行推荐:“先生,我们这里的沙发都是M国全新进口,今天还有活动优惠8折。”
一个嗲嗲的女声撒娇道:“我想要那个最大的,以后摆在我们客厅里,肯定很漂亮。”
“好好,听你的。”男人笑着,语气腻歪带了些调情的意味:“宝宝说得对,沙发这种家具当然要越大越好嘛。以后我们可以……”
女人捶了一下他胸口,“讨厌!”
正给司子濯登记送货地址的售货员抬头看到这一幕,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咦…”
司子濯越听越感觉这就是林立轩的声音,不禁怒火中烧。“姐姐,我能拜托您一件事吗?”他戴上口罩,低下头问售货员。
已经年近四十的售货员乍一听这小帅哥喊自己“姐姐”,不禁眉开眼笑:“小伙子嘴巴真甜。说吧,什么事?”
司子濯咬了咬牙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常,又摘下墨镜指了下空洞无神的眼睛道:“我看不见……你能跟我形容一下旁边刚才说话要买沙发的那个男人和他身边的女的长什么样吗?我感觉他们好像是我的熟人。”
“噢…行啊。”干销售这一行的,大多是人精。售货员瞬间就了然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鬼鬼祟祟地看了那边一眼,压低声音说:“那男的看着三十多岁了,快四十,戴眼镜,不胖不瘦,身高约莫一米八。穿一件卡其色风衣,好像是巴宝莉的。打着领带…他旁边那女的嘛,年纪估计才二十出头,很瘦蛮漂亮的,眼睛也大,就是有点整容脸,下巴尖的不像正常人。这么冷的天还穿个吊带裙黑丝袜……”
剩下的话她就没说出口了。有点难听。但是一般人,看到这样年龄差距这么大的男女情侣还这副你依我侬的姿态,多少都会联想到三。
毕竟八卦是人之常情嘛。
司子濯问:“那男的左脸额头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售货员又瞟了几眼,说:“是的是的,有。”
这时那对狗男女还在调笑。听到他们走到自己身边时,司子濯再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一拳就挥了过去,同时冒火般大吼:“林立轩!你跟我姐还没离婚居然就敢跟别的女人出来买家具?!?”
商场内众人都惊呆了,包括那名身处八卦漩涡中心的中年售货员。她立刻竖起耳朵,果然是三!!太劲爆了。
林立轩愣了下,但很快就拉着女人后退几步避开了。一个盲人的拳头,攻击性几乎为零。
司子濯一拳打到了空气,又紧接着挥出第二拳。这么暴躁的行为其实和他往日性格完全不符。长这么大,司子濯也从来没打过架。可是今天他实在太气了,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你,你冷静点。”林立轩很轻松就握住了他的拳头,在司子濯即将反击的下一秒又松开,后退到另一边。
司子濯想再打他时,却被对方一个卸力推倒。噗通!跟着拐杖一起,司子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墨镜也跟着甩了出来,骨碌碌滚到收银台后面。他吃痛,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眼泪在红红的眼眶里打转。
这一幕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就好像是一个正常人对盲人的戏弄。
周围顿时就有看客朝林立轩指指点点。
“出轨了还打小舅子,什么人啊。”
“没看人家是盲人吗?有这么欺负残疾人的?!真的是头一次见这种渣男,恶心!”
“快点,快拿手机拍下来,我要把这个死渣男发到网上去让网友声讨他……”
一听有人在拍视频,林立轩顿时慌了,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打他!你们都看到了啊,是他先打的我……我只是不小心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就摔倒了。”
然而这一刻压根没人听他解释。
好几台摄像头对着他,照下了他恼怒发红的狰狞表情。
他旁边那女人大概觉得丢脸,早早远离他退到了人群中躲着。
想到要真传播到网上,肯定会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负面影响。林立轩赶紧上前去挡那些手机,“都别拍了,别拍了!你们这是侵犯个人隐私权!谁再拍我就要找律师给你们发律师函了!”
“那你发啊,这是我的手机,我想拍啥是我个人权利。”一个围在边上的女生直接唾了他一口,“呸!老娘最讨厌你这种出轨的人。我告你啊,我是搞网络自媒体的,我一百万粉丝呢。你等着吧,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林立轩被她说得越来越慌,仓促之下,只好蹲下身想搀扶司子濯,以此卖个好:“我和你姐已经在离婚冷静期了。我同意离婚,是她不想离,还一直说要让我净身出户,这事儿真的不怪我啊!难道我还没有追求真爱的自由了吗?”
司子濯听到这里,脑海嗡嗡一片空白,红着眼抬手就挥向了面前人。
这回因为离得太近,林立轩躲闪不及,被打到了左脸。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回荡着。
他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司子濯:“你,你居然打我?”
随后又转头大声道:“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个人先打我的!这人仗着残疾也不能欺负人啊。”
司子濯被林立轩这倒打一耙的话给气笑了。
他刚挣扎着起身,就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起此彼伏的尖叫。
随后“砰”地一声,似乎是重物摔落的声音,同时伴随凄厉的惨叫。
他认出,这声音应该是林立轩发出的,不禁茫然又疑惑。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吵得像菜市场。
司子濯一个人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感到不时有人擦过自己肩膀匆匆越过去。
他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又回到了小时候被抛弃在孤儿院、被欺负时一样,犹如困兽,孤立无援。他额前已冒出了涔涔冷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他这只暴风雨中的小舟,摇摇欲坠之际,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司子濯?”
是陀正豪。这股熟悉幽静的花香,让司子濯感到安心。
他转身整个人埋进它宽阔温暖的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没用……”
压抑的情绪,在这瞬间像泄洪般强烈地爆发出来。
司子濯也知道自己这样太难堪了。他本已习惯自己是残疾人,习惯当社会底层不被尊重的弱者,可今天他实在很难过。
不仅是方才摔倒时生理上的剧痛,更多的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被踩在脚底,狠狠摩擦到一点不剩。他一个盲人,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
“没事,都过去了。”荼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扶着他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蹲下身掀起他的裤管,说:“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刚才摔倒那么痛都没哭出来。这一刻,很莫名其妙地。就因为这件小事,司子濯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呜,呜呜……”
感到手背上的湿润,荼罗霎时浑身一僵。
司子濯并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恰好滴在了曼陀罗花生来干涸的心田上。
第67章 医院
“别哭了。”荼罗动作有些笨拙生涩地替人类抹去眼泪。
司子濯趴在它怀里, 肩膀不时抖动着:“我,我也不想。”他抽噎的样子,在荼罗看来很像一只倒吸气的小狗。怪可怜的。
它轻叹了口气, 将从柜台顺来的一沓餐巾纸塞进他手里, 说:“很多人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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