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用力关上,被关在外的杨尚面有赧然整理番衣袍往楼外走,屋内楚瑾好整以暇看着脸上憋着话的莫瑀,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柔声道:“你小子,偷听的事最是熟稔。”
“你也背着我出去,我一刻不见你便和别人走了,”莫瑀语气幽怨,他伸手把楚瑾抱紧在怀,低声道,“总是这样,看来以后寸步都不能离了。”
“好了,”楚瑾手搭在莫瑀肩头,他眉眼含笑道,“你明知我们在说什么,不许再自己给自己灌醋,届时又要我买单哄着,好算盘。”
莫瑀轻哼几声道:“那你也不跟我提就和他出来了,我还是生气。”
脸上传来濡湿的温润触感,楚瑾用唇轻轻碰了碰莫瑀的脸,他笑道:“再哄不好,我就走咯?”
“好了,”莫瑀自然不肯放他走,笑着回吻了楚瑾的脸颊,才提起刚刚的事,“他想求娶雪鸢?”
见楚瑾点头,莫瑀心下炸开了花,他克制住笑,面色如常点头:“问问那丫头心意再决定,杨尚是个可托付的。”
一下送走两个喜欢往楚瑾身旁凑的人,莫瑀心情格外的好,他拖着楚瑾坐到仍温热的菜旁,殷勤挑拣着对方最喜欢的口味。
见莫瑀浑身都透着喜色,楚瑾刚好和杨尚谈话时未吃什么,现下正好饿了,便提起筷子细嚼慢咽起来。
时不时看着只盯着他笑得傻兮兮的莫瑀,楚瑾会笑着瞥他一眼:“从刺史府出来时也没用过饭,不和我一起?”
“有个词叫,秀色可餐。”莫瑀随手道一杯凉茶给楚瑾,见他满意这菜色才动筷。
岁月静好的日子在安州流动得慢,一切皇权和阴谋似乎都远去,只是终究要去面对那些血色不堪。
瑶华宫里的娘娘肚子越发大,楚凝烟已经不出宫门许久,楚瑾和莫瑀在安州的功绩得了许多封赏,她父亲和她亦沾了光。
从柘霜那里得来的药越喝越有瘾一般离不开,她扶着肚子躺在长椅上,宫女在一旁打着扇子扇风。
算算日子还有三月临盆,楚凝烟小心翼翼挪动身子,孕期里腰腿酸痛,她是头次怀孕,更是辛苦。
太子府上张顺志正将今日朝堂事仔细报给莫南乔,座上的人面色平淡,似乎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张顺志蹙眉道:“殿下,如今淑妃得势,那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虽年幼,可陛下觉着自己身体尚硬朗,动了心思也未可知。”
莫南乔掀起眼皮懒懒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林休思知这是莫南乔已心有不悦的意思。
他眼睁睁见张顺志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道不妙,暗中希冀这位首辅能懂殿下的脸色。
只是不然,张顺志冷笑甩袖道:“殿下如此颓然,实在不像当初臣追随之时的宏图大志之人。”
谁料莫南乔不怒反笑,他声色朗朗,如碎珠撞玉,林休思却紧张地开口:“殿下,想必首辅大人今日朝堂事重,累着身子,若有何事明日再谈吧。”
莫南乔轻嗯一声转眸,依旧只看着手里的书卷不发一言,张顺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满是怒气地从小门走出了太子府。
“殿下。”瞧着莫南乔的脸色,林休思心下仍不定,莫南乔合上书卷闭眼道:“孤不会杀他。”
至少现在不会,并且也用不着亲自动手。
从前觉得张顺志此人有野心,更会笼络朝臣,不曾想心是个不定的,莫南乔站起身侍弄自己养的夹竹桃,敛眉道:“盯着他,别让他做蠢事。”
莫南乔的话林休思谨记在心,立刻让暗卫暗中盯住张顺志一言一行,却见他几日在家与门徒饮酒作乐,林休思看了几日汇报都是如此。
张顺志有个门徒叫烛兑友,听闻张顺志酒后牢骚,竟然一时冲动怀着满心为太子平反之意,召集京城各权贵的门徒聚饮,想以此试探众人态度。
宸王把眼撒在京城每一个角落,更别提禁军统领曹恒和北军如今皆是他的人,这些小动作哪里躲得过,无意中和楚子恒提过几句,懂事的自己就和淑妃写了信。
这枕头风一吹,原本多月以来对莫南乔放心的莫宏再次惊疑不安,他暗中叫人去查,真查到了哪家酒楼哪些人聚集饮酒。
这些人在京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下的门徒,自然一张网被捅了出来,莫宏拿着名单怒火中烧,偏偏都是世族打压不得,个个安插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利益缠得如同蛛网般紧密。
从钦天监传来监正的口信,莫宏压着火气点头,却听那太监颤抖着跪下惶恐道:“钦天监言,日出有红光,光临三日,天下将大旱,是帝星歪斜之兆。”
莫宏本就修仙炼丹最忌讳这些天象,他惊得不顾仪态跑出大殿,屋外果真红光漫天似熊熊火焰。
他哈哈大笑几近癫狂地望着天象,不禁老泪纵横,皇帝做了半生竟然叫小儿蒙蔽歪斜。
莫宏寒声道:“传朕旨意,太子莫南乔行事乖戾,未能悛改,狂易成疾,不能得人心,行废黜,守皇陵,无诏不得出。”
第91章
京城的大事沸沸扬扬传到安州,楚瑾一惊,随之而来更加担忧。
楚凝烟怀孕之事在他意料之外,只怕莫南乔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另前与楚子恒约定的投诚此时恐怕也是灰飞烟灭。
若能让自己有血缘的外孙即位,谁会去支持一个和自己并不亲的皇子。
钦天监的口谕楚瑾也听说,只是百姓会觉红光三日是凶兆,不知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天象。
由太阳表面活动强烈导致电粒子产生,从而引起的地磁风暴,地球周围的粒子被裹挟带走,使大地干涸大旱。
只是楚瑾无论如何不信莫南乔会这般沉寂下去,他写信寄往京城,让贺崇天将局势讲与他听。
“是属下疏忽,才让殿下落得如此。”林休思悔恨自己没将所有人盯紧,才让那个烛兑友关键时候犯了大错。
将皇陵的香一柱柱点燃,莫南乔吹灭手中的火折子,不在意地一瞥:“先生真觉得父皇是因天象将孤废黜的?”
“属下……不知。”本是如此想的林休思一愣,转而摇头,眸中尽是不解之色。
“先生啊,你可真是不懂他。”莫南乔挑起眉头轻轻一笑,在满目苍凉的皇陵里他薄情的颜色似乎变得鲜活。
动人,浓稠且艳丽。
林休思看得愣神,又飞速低下头去默默警告自己。
“他是想警告世家,只是世家势大他动不得,便动手向孤,”莫南乔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是被抛弃的事,只是语气极为冷静道,“他忌惮的并非孤会遮天蔽日,只是畏惧孤身后的势力。”
“殿下的意思是……”林休思瞳孔微缩,他身形不自觉一颤脸色发白。
莫南乔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拍,像安慰,可嘴里的话却冰冷:“世家势大,此事一过他越发觉得这些世族威胁自己,便又要重演当年的郁家,他自己是个拎得清的。”
“只认皇家,除此之外的外戚皆是陌路生人,杀起来眼睛都不眨。”
“他曾这样夺位,”莫南乔半阖眼,勾唇嘲弄道,“如今亦这般固权。”
先是林家,后是郁家,最后自以为能独大的张家,通通逃不过帝王的薄情二字。
“那殿下……”林休思一下跪在地上,他的声音很冷,却是从心里渗出来的寒意,莫南乔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见人眼中痛苦神色,凑近林休思的唇轻声道:“张顺志身死之时,便是孤复位之日。”
张顺志的死比莫南乔想的还要快,在淑妃临盆前一月便病逝于家中。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莫宏的身子飞速消瘦下去,他的手变得皮包骨,脸色青黑双眼浑浊,像是不久就要辞世。
同世家斗争花了他太多的心思,年过半百的人精神气像通通被吸去了,莫宏每日撑着听宫里的道士讲经,将国事竟放给了钦天监的柘霜。
红光果然大临三日,人心惶惶之下还是柘霜开坛祭天,这干旱也果真只持续几天便降下了雨,一时百姓视柘霜为神明,莫宏亦对其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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