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看到了许忆霜脸上难得浮现的笑容和宠溺。
这段没什么看点,江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开始掰自己手指头玩了。
但很快,五六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
他出生了。
江榛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嫩白的手指上转移开。
他出生的时候,洁白的梦境瞬间变了色调,自婴儿开始,逐渐向四周蔓延,变成青灰色。
这看起来太晦气了。
江榛下意识抵触这青灰色。
好在梦境是根据主人的意识来的。
很快,青灰色就开始发出了彩色的光。
可惜他本人还是青灰色,看得人无端不爽。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高高举起他抛了抛,看姿势应该是很开心很高兴。
许忆霜脸上的笑容也不加掩饰,对他满心满眼说不出的爱意。
看起来他的童年好像还不错。
江榛没有这段时间的印象,对此只有麻木。
他一直在等,等那个时间点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坠崖事件」当天。
江榛看着自己因为嫉妒哥哥有妈妈背着,气愤地和对方起了争执。
他把哥哥从妈妈的背上打下来,像个混账一样不讲道理地对他哥哥拳打脚踢。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因为不经意的打闹,幼小的他不慎脚滑,猛地向后仰去,就快要跌落山崖!
但在最后那一秒,江络成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坠崖的成了江络成,在悬崖边冷眼旁观的成了他。
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
山体塌陷这个意外,被他们碰巧撞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这么连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以至于等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江榛还有些恍然。
这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了。
……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吗?
因为很少梦到过去,所以这是江榛事发以来第一次,站在完全的第三者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也是刚刚,他浑身像是被冰灌了体,冷得直打颤。
不对,太不对劲了!
漏洞太多,这件事根本就不成立!
为什么他会嫉妒江络成?
江榛对自己认知很清晰,他对自己足够自信和了解,非常清楚哪怕是四岁幼小的年龄段,也不可能因为许忆霜背江络成而产生嫉妒!
江络成又是怎么做到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两人身份对调的?
他作为一个成年人都不敢保证被救者能全须全尾幸免于难,凭什么一个九岁的小孩能做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那对事件中作为旁观者出现的陌生父子,为什么没有出现?
就在他往深处思索的时候,脑袋瞬间头疼欲裂,仿佛要炸开一样!
许忆霜后来怨毒的脸、江络成虚弱的笑容……每一年、每一幕都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出现!
他猛然蹲下,无声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想啊……
不能再想了啊!
……
封宿弛回到酒店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了。
他身形一顿,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
这人大概睡得并不舒服,眉头皱着,脸色比他出去的时候还要难看。
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病的。
“饭都买回来了你睡了,等回还得热。”他咕哝着抱怨一句,为难地看着对方额头的冷汗,叹息着弯下腰,轻柔地用毛巾擦了擦。“第二次了江小榛,我第二次帮你上药了。”
“我真是活菩萨在世,偏偏就得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醒来都不给我说句谢谢。”
也就趁着江榛睡着了听不见,封宿弛才能这么大着胆子吐槽。
他嘴上絮絮叨叨,手上动作也不怠慢,小心翼翼掀开这人的衣摆。
刚一入眼,左腰那一块印出血的纱布就刺进眼底。
封宿弛感觉自己呼吸加重了一点,拿枪杀人都纹丝不动的手轻轻一颤,开始慢慢解纱布。
他处理这些伤口其实很在行,但这会儿面对着不算致命的子/弹擦伤,却难得感到些束手无措。
好不容易上完药,又到了更难的缠纱布环节。
为了不让人被吵醒,封宿弛废了老鼻子劲儿让人翻了个面背朝天:“祖宗,你是真难伺候。也就我脾气好,换一个人不得被你——”
话音戛然而止。
封宿弛愣怔着看着对方后腰三个米粒大小的针眼,脑子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开始以一个微小的幅度颤抖。
这是……
什么?
他双眼猩红,想蹲下来仔细看看,膝盖却像是灌了铅,怎么都动不了。
半晌,封宿弛的手才解冻一般找回知觉,哆哆嗦嗦朝着那三个针眼探去。
针眼很小,比起那一片擦伤来说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封宿弛却觉得,这三个针眼比在他胸口戳上三刀都要让人疼。
他像是拼了命给定罪的死刑犯找脱罪理由,不甘心地又挽起江榛的袖口——
手腕和手臂上,都有着同样的针眼。
封宿弛感觉喉咙泛起了一丝腥味,高大的身形微不可查晃了晃。
他没有勇气再去看江榛的腿了。
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江榛来得时候裹那么严实?为什么江榛不愿意掀衣服?为什么江榛打死不去医院?
他真是混蛋,他早该想到的。
封宿弛嘴唇已经没了血色,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可却怎么都无法阻止大脑的运转。
【江络成有先天血液疾病。】
江榛背后的针眼,就是这么来得吗?
【江络成救了江榛一命。】
江榛这么骄傲自爱的人,凭什么会心甘情愿给不喜欢的人做这个贡献?是因为这件事吗?
【许忆霜……不喜欢江榛。】
想到这,封宿弛胸口终于忍不住剧烈起伏着。
凭什么!?
那个女人凭什么不喜欢江榛?
她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她……
“你在干什么?”
突兀出现的一道声音,当头给他的怒火浇了一盆冷水。
封宿弛连忙低头看,就见江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毫无温度地盯着他看。
他慌了神,赶紧解释道:“我想给你上药的。”
江榛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这会儿大脑混沌,脾气也因为许忆霜和江络成一起上来了。
他歪了歪脑袋:“啊,对病人动手动脚,这就是你的上药?”
这话其实平时的江榛也会说,往往封宿弛会恼羞成怒给自己辩解,他就在旁边笑嘻嘻的看。
可惜这一次,江榛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微长的头发凌乱散在额前,遮住了他半边眼睛。
他长得其实很有攻击性,只是平时总懒懒散散的不怎么扎人,等真的不笑的时候,那双绛紫色的眼睛简直能让人浑身胆寒。
但封宿弛慌却不是因为害怕。
不,准确来说也算是害怕。
他怕江榛生气。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他说,“我就是看到你……”
“看到我腰上有针孔,所以才好奇看看的,对吗?”江榛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形,“封宿弛,好奇打量,可不是你这副表情。”
封宿弛缓缓僵住。
偏偏江榛这人没有什么良心:“你这副表情,是因为了解事情前因后果才有的吧?”
说来也很奇怪,江榛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喜欢糟蹋别人对自己的关心。
他知道封宿弛那是在心疼自己,为自己不值,但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
最脆弱最不堪最懦弱最想逃避的一面就这么被迫被揭露,他不想面对这事实。
不想看到这人的怜悯,也不想看到这人的同情和可怜。
作为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哪怕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以真面目面向大众,他也是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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