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星撑不到燕时洵回来。
阎王虽然同样为鬼神,却与酆都不同。
酆都主审判,可地府却主轮回投胎,阎王除了死亡,也执掌生机,可以让路星星身躯里的鬼气勉强回溯到生人的范围里,令他有了一线生机。
“邺澧,把鬼气从路星星经脉里撤出来。”
燕时洵边喊着邺澧,就已经迅速上手,不等邺澧动作,就已经口中默念起符咒,将路星星体内的鬼气引渡到自己的经脉中。
恶鬼入骨相,本就是以鬼气入人身。
路星星此时所经历的痛苦,很多年前在燕时洵还没有遇到邺澧的幼年时期,也曾经历过。
那是千针刺穿血管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衰弱下去的折磨。
但只要是成功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也会因为鬼气而得到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
阴阳在此平衡。
燕时洵在将鬼气从路星星的经脉中尽数导出去之后,邺澧也已经将暂时借出去的这份力量所导致的后果,都从路星星身上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即便如此,路星星依旧陷入着深度昏迷,眉间虽然不再笼罩着浓重死气,可面色依旧青黑惨白。
鬼气对身体的伤害,在他下定决心保护所有人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
燕时洵双手结印置于路星星的天灵盖上方,口中念诵起声调玄妙的符咒,驱邪咒,金光咒,增气运符咒……对于很多道士而言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符咒,此时都情绪而迅速的从燕时洵口中吐露出来,一层层叠加在路星星身上。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什么符咒,落在路星星身上,效果都比他印象中的要大打折扣。
那一瞬间,燕时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错愕的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张无病。
“你既然是藏在张无病阴影中,那你能出现在此,就是因为谢姣姣控制下的皮影戏,颠倒了人和鬼的身份,反而让你得以从另一面翻倒过来。但现在谢姣姣已死,你却没有消失……”
再加上符咒的效果被严重削弱。
燕时洵所能想到的,唯有一种可能。
——鬼道降临,并且已经开始生效。
恐怕就在皮影戏外,鬼道也已经取代了大道,主宰一切的从人变成了鬼,阴阳颠倒。
谢姣姣!
燕时洵锋利的眼眸暗了下来。
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中默念着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没有料到鬼婴竟然强大至此,甚至在身死之后,仍旧没有阻止得了鬼道的蔓延。
可是,鬼婴的力量从何而来?
甚至在很多年前女人带着胎儿一并沉入湖水的那个夜里,单论死亡的怨恨,并不足够支撑鬼婴被大道忌惮至此才对。那时候,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起了鬼婴?
这个念头在燕时洵心头一闪而过。
而张无病挑了挑眉,拢着刺绣精美凶兽咆哮的衣袖,轻笑着点了点头,承认了燕时洵所猜测的真实性。
不需要燕时洵真正说出口,他便已经知道,这位感知敏锐的恶鬼入骨相,已然猜到了真相。
“你发现了啊,燕时洵。”
张无病笑道:“鬼戏之外,仍是鬼戏。除非你能找到真正诞生了鬼道的源头,否则,它就会继续蔓延下去,直到彻底取代大道。”
“到那个时候,灾难延迟了百年,仍要上演。而很明显,一旦走到那样的境地,所有人间的驱鬼者,有心也无力,人间再无可救。”
鬼道……
发丝散落在额前,投下的阴影挡住了燕时洵锋利的眉眼,让他的眸光沉沉一片,看起来极为危险。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音节,随即轻轻笑了出声,语带轻蔑:“妄想伤害生灵,也要有点自知之明。既然已经死亡,那就应该好好呆在地府酆都,不要再不知天高地厚,妄图颠覆大道,侵扰人间。”
“如果这个道理自己不知道,那就只好……”
燕时洵将路星星接过来,横抱在怀中缓缓站起身,眼神冰冷。
“我来教教它们,怎么做鬼。”
……天罡大圣,威光万千。
上天下地,断绝邪源——!①
一直被燕时洵默念在心中的符咒,终于在这一刻生效。
原本在鬼戏中本应无法使用的符咒,却因为力量的提供者是酆都之主,反而在两次颠倒后重新扶正,恢复了原本的磅礴力度。
随着燕时洵的行走,他脚步所落下之处,天塌地陷,轰隆声巨响,震耳欲聋。
白姓村子里仅剩的这一处院落,也终于开始了崩塌。
嘉宾们谁都没有想到,燕时洵竟然反其道而行,不仅没有继续保护院落,反而主动击碎了这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那层无形的保护罩瞬间遍布龟裂纹,然后乍然破碎。
安南原甚至害怕得闭上了眼睛,根本不敢看。
但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定了,马上就会溺毙于湖水中时,忽然发现另一道黑色的雾气,在飞速将他们笼罩其中。
符咒的文字化作黑色的纹路,在燕时洵脚下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清脆的嗡鸣声像是镇魂铃发出的声响,令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猛然觉得魂魄一肃,通体舒泰。
他们觉得往日里那些杂七杂八令他们烦心的事情,都瞬间离他们远去了,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在哪里,仿佛只剩下了轻飘飘的魂魄,甚至一蹬脚就能飞起来。
这样奇异的感受,令众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时洵横抱着昏迷而无所觉的路星星,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不折,每迈出一步,都坚定沉重得像是踩在大道上。
他所行之道,既是大道。
无一人能够动摇他分毫。
燕时洵眼眸坚定低沉,他抬头,毫无惧色的直面猛冲过来的湖水,黑色的雾气迅速在他身周形成完整繁复的阵法,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狂风掀起他的衣角和发丝,他却如定海神针,没有偏移分毫。
任由冰冷的湖水汹涌咆哮而来,腐尸在昏暗中向他们咧开腐烂的嘴巴,露出惨白的牙颌骨。
而燕时洵微微敛眸,薄红的唇扯开笑意,最后几个音节重重落下。
“斩邪灭踪,回死登神!”①
那一瞬间,整个翻滚着的湖底连同所有砖瓦碎片,都静止了下来,天地静谧一刻。
随即,水波更为汹涌的拍击过来。
而所有被黑雾包裹着的人们,都只觉得失重感袭来,身躯一空,便猛地向下坠去。
眼前一片黑暗。
唯有一直静静注视着燕时洵作为的张无病,了然了他想要做什么。
他手中的折扇半掩着唇,笑起来时带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恣肆畅快。
“燕时洵,燕时洵……哈哈哈哈哈!”
张无病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缓缓拢上去,修长干净的手指插在发丝间,黑与白对比分明。
在连同燕时洵在内的所有生人都坠向鬼戏另一侧的时候,燕时洵看不到的地方,张无病肆意露出了自己锋利的那一面。
没有了发丝的阻挡,他清晰露出来的五官利落剔透,弧度分明的下颔线绷出锋利如刀的冷酷。
“邺澧,我算了百年,终究没有算过天地。”
张无病沉醉般长长喟叹:“我以为,恶鬼入骨相不过是天地自欺欺人的谎言,井小宝的失败在前,我没想过,燕时洵会成功。”
“但是现在看,他出乎意料的敏锐。”
张无病微微侧眸,眼尾带着一段笑意,瞥向另一侧的邺澧:“我更没想到的是,一向厌烦人间驱鬼者的酆都之主,竟然会主动踏入人间,和生人结下因果。”
邺澧漠然回望:“总比某个被大道算计了的家伙好,连神名都保不住的废物,差点让地府崩塌,还要让时洵费心费力给你收拾烂摊子,啧。”
“这副野蛮的做派也很令我怀念。”
张无病丝毫没有自己被言语攻击了的自觉,而是笑言道:“千年前在战场上,某个死心眼的主将在求助天师被拒之后,好像说过什么……啊,想起来了,那家伙说,从此诘问天地大道,拒绝一应驱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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