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大和裴李氏对他和气了许多,他一天一夜不见人影,再次回到家门口时, 他们两个明显吓了一跳。
“四娃, 你、你没跟仙人一起走啊?”裴李氏眼睛发红看着他, 想靠近又一副不敢的样子。
“娘, 我想睡一觉再下地。”裴四低声道。
“哎, 睡, 回你屋里头睡。”裴李氏赶忙点头, 裴老大脸色难看想说什么,被裴李氏一把薅住了胳膊, “快去。”
裴四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裴老大吧嗒抽了口烟,没好气道:“他这么有能耐咋不跟人回去?”
“你少说两句!”裴李氏拽了拽他的袖子,“赶紧下地去。”
“不去!”裴老大拿着旱烟坐在了门槛上。
裴李氏看着裴四紧闭的房门, 叹了口气,“我这心突突的跳, 老觉得不踏实,你说那小仙人回天上, 会不会又找人来把四娃带走?”
“带走就带走!老子好吃好喝养他十几年, 又不亏他!”裴老大吧嗒吧嗒抽着烟,但很明显也神思不宁。
“这叫什么事啊!”裴李氏攥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我本来还想着四娃大了,赶紧给他娶个媳妇……”
“那个姓宁的仙人看着年纪小, 却不是个省油的, 他一直拖着不肯走, 就是想打带走四娃的心思。”裴李氏小声道:“之前我催四娃下地骂了他两句, 转头那仙人就出来了, 给了一兜子银元宝,说让我对四娃好一点……”
裴李氏说着又哭起来,“我儿子我能对他不好啊!虽然四娃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不还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吗?我是他娘我骂他两句咋了?”
裴老大抽着烟,眉头皱得死紧,“你也甭委屈,你敢说你对四娃和对小五一样吗?”
裴李氏哭得更厉害了,“咋不一样了?要是家里有钱,我能不送他去县里读书?我乐意看他天天在地里和你剖拉那点儿粮食!?”
“我就乐意是吗!”裴老大低吼了一声。
“你还有脸说我!你每次揍四娃都能揍去半条命,要不是我拦着,你这没数的早就把他给打死了!”裴李氏上去打他,“亏得这两年小五上了县里离得远,他在家时你也没少揍他!”
裴老大脸一缜,“谁家不打孩子?棍棒底下出孝子!你不揍他能听话吗?我也是被咱爹揍过来的,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有本事这话你对那些仙人说去!”裴李氏带着哭腔道:“他们要是把我四娃带走,我就跟他们拼命!”
“人家不用手指就能把咱捏死。”裴老大被烟呛得咳嗽了一声。
俩人在外面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裴四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咋不睡了?”裴李氏问。
裴老大冷哼,“你要是想走,赶紧去再去那片山里转悠,碰到仙人让他们把你带回去,我们老裴家养不起你!”
“我没想走。”裴四垂着眼睛闷声说:“我只是……想去送送他。”
他只是想临走前和宁行远见上一面。
可惜没见成。
“人家稀罕你送?”裴老大使劲摔了摔旱烟管,撑着膝盖从门槛上坐起来,“不睡跟我下地干活去!”
裴四闷不吭声地跟在他后面,顶着烈日和他去了地里。
玉泉村的地都紧挨着,已经有不少出来干活的的村民,见他们父子俩出来,都好奇地张望。
更有熟识的扯着嗓子问裴四,“四娃子,你追上仙人了吗?”
“他在你们家住了仨月,没给你们家留下点东西?”有人艳羡道:“肯定留了不少宝贝,你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
“那位仙人很和善哩,还嘱咐我多照顾四娃子,我侄儿我当然照顾,是不是四娃?”一个大伯攥着锄头叉着腰笑。
不知道宁行远使了什么障眼法,村里的人压根就没有发现他们长着同一张脸。
裴四跟着裴老大后边闷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他们家地里。
正是太阳毒的时候,大热天像是被火炉子烤,俩人蹲在田里拔草,就算戴着草帽,没一会儿也都热得满头大汗。
不远处的树荫凉里,宁不为几个盯着田里的动静,但同样热得不轻。
宁修早就热得不肯在宁不为的前襟里待,他从十七州来的时候还穿着小棉袄,这会儿只穿了个红肚兜和小裤衩,踩着褚峻给他做的小鞋子,蹲在地上看蚂蚁。
褚峻给他慢慢地扇着风,宁不为也热得够呛,很不要脸地蹭他儿子的风,房晚臣看着田地里劳作的村民,感慨道:“当年澧朝重赋税,主君有好战事,国库亏空严重,双镜县更是入不敷出,若不是后来发现了玉矿,恐怕这些人也会沦为难民……民生多艰啊。”
宁不为从未见识过人间是何种模样,很难理解房晚臣的感慨,更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因为一群和自己无关的人如此忧心忡忡。
他只想找个凉快的地方散散浑身的热气。
褚峻照旧很沉得住气,专心地给宁修和宁不为扇风,好像不管在十七州还是凡间界,对他而言都没有多大差别。
宁修看了一会儿蚂蚁,又去揪草叶子,薅下来好几根转身递给褚峻,“娘亲~挑~一个哒~”
褚峻摊开手。
宁修愣住,“哒?”
褚峻眉梢微动,把手又抬高了一些。
宁修想了想,很大方地把草叶子全放进了他掌心里。
褚峻给他指了指身后,宁修转过头,什么都没发现,又乖乖转回来,结果看见褚峻的手掌心里空空如也,抓着他的手翻着看。“哒?”
叶叶呢?
褚峻伸手点了点掌心,“再给我几根。”
宁修只好任劳任怨地又去拽了两根草,放到了褚峻的手上,直勾勾地盯着草叶子,生怕再消失不见。
褚峻盯着他身后,发出了一声疑惑:“嗯?”
宁修忍不住又回头,在转回来看着褚峻什么都没有的手掌,张着小嘴巴一脸懵。“叶叶~哒?”
宁不为百无聊赖一低头,就看见褚峻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攥着几根草叶子。
“…………”
一千多岁的人了,欺负个一岁多的小娃娃都不带脸红的。
宁不为从他手里拽出来几根草叶子,放在手里折了一会儿,喊了声还在执着给他娘拔草的宁修,“宁小修,过来。”
宁修迈着小短腿哒哒“跑”过来,褚峻也转头看向宁不为。
宁不为把手里用草叶子折成的九叶莲递给宁修,宁修用两只小手捧着,惊叹出声:“发发!”
宁不为哼笑了一声,又从掌心里拿出来一朵,插在了褚峻的头发上,“来,小孩儿一人一朵,别打架。”
拐弯抹角地笑话褚峻幼稚。
褚峻面不改色的将那朵草叶子花摘下来,是朵九叶莲,看着还挺精致,不太像宁不为能做出来的东西。
“宁行远教的。”宁不为眯起眼睛,伸手要抢,“不要拿回来。”
褚峻手腕灵活地一动,手里的折花就消失不见,宁不为把他背在身后的手也拎出来,同样没有,正想搜他身,结果看见褚峻在笑。
宁不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刚才他儿子一样,被褚峻耍着玩,倒也没觉得恼,故意使坏把根草插在了他头发上。
宁修抱着小花在地上使劲蹦,企图将褚峻头上的那根草给拽下来,没能成功,干脆学着褚峻的样子,往自己的头上也插了根草。
旁边的房晚臣看得目瞪口呆,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乘风兄,这不太……合适吧?”
“什么不合适?”宁不为疑惑。
房晚臣低声道:“头上插草,是贱卖的意思。”
宁不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果不其然看见褚峻眼里戏谑的笑意,恶声恶气道:“对,我就是打算把他给便宜卖了!买个大的我还饶个小的!”
“哒!”宁修学着他爹的样子绷起了小脸,觉得自己超凶,往前跑了两步,结果啪叽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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