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过工地,步履轻快,面带微笑,仿若信步闲庭,只从他的外表看,根本无法发现他带着伤。
快走到保安亭前时,北泉撑开了黑伞,对虚空说道:
“你再不出来,那我可就走了啊?”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波波涟漪般,在寂静的深夜中传出了很远。
回答他的,只有夏风穿过空旷处的呜咽之声。
北泉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向西南方,“我都‘看’到你了,还这样藏头露尾的,傻不傻啊?”
“呵呵……”
终于,有人回应了他的挑衅。
北泉的正前方,距离他大约一百米开外,竖着几根浇铸成型的地基柱。
地基柱只浇了一半,露出地面的部分不算高,大约只堪堪到二楼的高度。
从柱子后方转出一个人来。
二人距离太远,又在深夜照明不足的废弃工地,北泉根本不可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他只能从那人的身高和体型判断,应该是个成年男性。
“不愧是朱陵秘境的北泉仙师。”
对方开口说话了。
北泉微微蹙了蹙眉。
那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年轻,但也不老,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是标准的男中音,不算有特色。
但不知怎么的,北泉总觉得他吐字的方式十分奇怪,像一个经验不足的话剧演员第一次登台,为了舞台效果,把好好一句台词说得太过抑扬顿挫,以至于显得用力过猛,反而非常失真了。
“行了,咱就别浪费时间了,我还想早点回去睡觉呢。”
北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要说什么,您请赶紧的。”
说着,他侧了侧伞:
“还是说,你想跟我打一架?”
闻言,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听北泉仙师说话的声音,似乎中气不足啊!”
对方依然用那种不自然的抑扬顿挫音调说道:
“怎么,尊驾身体不适吗?”
北泉握着伞柄的手悄悄一紧,强压下胸膛间翻涌的血气。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他反唇相讥:
“倒是您,刚刚损失了二十头蛊狼……”
北泉微微一笑:
“反噬,肯定不好受吧?”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对方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仿若枭鸟夜啼,在安静而空旷的废弃工地上反复回荡。
足足笑了半分钟,那人才停了下来。
“尊驾说得没错。”
百米外的人影回答道:
“所以我只是来和北泉仙师打个招呼罢了。”
他朝水泥柱一靠,形体翛然一散,下一秒,就好似一滩水一样,瞬间融进了柱子的本身的阴影中。
同时,男人的声音幽幽飘来:
“我们,后会有期……”
&&& &&& &&&
7月13日,凌晨十二点二十分。
卫复渊脚步虚浮,像一缕游魂一般,从楼梯上飘了下来。
他在大约三个小时前喝过田加薪给他泡的药草茶,根据这些天的经验,大概够让他熬到明天早上考完最后一门为止。
这会儿,卫复渊晚上吃的那点儿饭菜早就化成热量,给他一整晚没停工的大脑细胞消耗得一干二净了,强烈的饥饿感驱使他放下课本,下楼到厨房里找点儿吃的。
他从冰箱里翻出了一盒炸鸡,丢进微波炉里加热。
就在这时,卫复渊听到门口传来了声音。
——哦,对了,北泉晚饭时好像说过,他今晚要出去。
卫复渊一拍脑门,终于想起这茬儿。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从厨房探出头,像个抱怨丈夫晚归的妻子一样,朝门口喊道:
“这都几点了,北泉你干嘛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北泉提着手提箱,肘弯里挂着黑伞,抬腿进了门,在回头将门板关上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他连忙抬手扶住门框,强忍胸中窒闷,朝卫复渊看去。
好在客厅这时光线很暗,卫少爷并没有注意到北泉的异常。
“我热了炸鸡。”
卫复渊回头去取微波炉里的鸡块:
“你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
北泉扒住门框的手背,因为用力而泛起了一条条的青色的肌腱。
“对了。”
他说道:
“能麻烦你帮我去阳台叫叫加薪吗?就说我在办公室等他。”
卫复渊端着餐盒走出来,用审视的目光在北泉身上来回扫了两遍,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
“这都几点了,这个时候叫加薪?”
他问道。
“我给他带了两株精贵的药苗。”
北泉熟练地扯起谎来:
“耽搁到明天,小苗就要蔫了。”
卫复渊对园艺一窍不通,自然很轻易就被北泉忽悠了过去。
“那行吧,我放下宵夜就帮你去叫。”
他转身上楼,走了几步,又攀着扶手探出头来:
“我明天还要考试,没复习完呢,等会儿就直接回房了啊!”
北泉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卫复渊自便。
然后他目送自家助理“噔噔噔”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像虚脱一样,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玄关中。
“咳、咳咳!”
北泉喉头一甜,用袖子掩住嘴,低低咳了两声。
等他放下手时,黑色袖口内侧湿了一片,隐隐带着血腥气。
北泉撑着门爬起,也不管他的宝贝手提箱和黑伞了,踉踉跄跄进了书房。
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书架的最高层,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只砚台闪过一道红芒,随后,朱陵便站在了房间中央。
“你怎么了?”
朱陵敏锐地捕捉到了北泉身上的血腥味,深深蹙起眉,“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北泉根本已无力解释。
他身子骤然往前一扑,摔在了朱陵身上,临了还不忘叮嘱:
“关门,不要让小卫知道!”
……
大约五分钟后,田加薪像一股小号旋风一样刮进了书房。
这时北泉已经坐在椅子上,解开衣服,露出了他白若羊脂玉的胸膛。
只是他的左肩上,有一个巨大的半月形黑影,覆盖了他的大半个肩膀,还一路延伸到前胸与后背。
虽然没有血迹,但那赫然就是某种猛兽留下的咬痕。
田加薪倒抽了一口凉气,连须根变的头发都根根立了起来。
“你、你到底碰到什么了?”
北泉脸色苍白似纸,冷汗自额角涔涔而下,整个人好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不过他还是抬起右手,比出两根手指。
“二十只蛊狼。”
北泉说道:
“战斗的时候要护着师父派来的联系人,所以不小心被咬了一口。”
田加薪像一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原地跳了几下。
“我真是#¥%¥#%!”
他气得飚起了北泉听不懂的方言:
“二十只蛊狼!你不要命了!打不过难道就不会跑吗!!”
田加薪一边骂一边扭头冲出书房:
“等着,我给你拿药去!”
说着,他便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似的,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闷头奔上了楼。
朱陵站在旁边,抱臂看歪在椅子上的伤员。
就在刚才他们等田加薪来的那五分钟里,朱陵已经简单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对于北泉的做法,以她监视者的立场,觉得没什么可挑理的。
只不过,朱陵对一件事相当不满。
“所以我就说,你需要一个真正的搭档。”
她冷淡地评价道:
“如果这次有人跟你一起去,那匹‘头狼’或者就不敢贸然出手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