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爱拼才会赢嘛。
现在的活命,都是靠运气闯出来的。自己运气好,有什么危险的行动就让自己去好了。
不过,要在同睡的情况下起床并且不让陆征河发现也是极其困难的事。好几次,阮希稍稍一动身,陆征河就翻身转了过来。
借着火光,阮希再一次细细观察了心上人的睡颜。
不得不说,再厉害的人只要入睡,都通通会被打回原形,露出最脆弱、最像孩子的模样,陆征河也不例外。
陆征河一睡着,那些战乱和鲜血就与他无关了,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均匀地呼吸,和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模样并无区别。岁月明明带走了他,又仿佛让他备受偏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是夜里,天空仍然被火光照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越往山里走,天空就越红。一抬头,穹顶已经变为被烧成红炭的模样,只差拿一支坩埚钳去把它翻个面,将红夜换回黑夜。
阮希一路非常谨慎,把对火的戒备都转移到了顾子荣身上。顾子荣久久不说话,就那么乖巧地跟在阮希身后,仿佛他不是引路的人,阮希才是。
又走了一会儿,一片片绵延的山火相继跃进视野。
一股吞噬肉身的热度扑面而来,像要将人融化成一滩泥浆。
火对于大自然来说是鲁莽、不讲道理的,它吞噬了一切,把丛林变作荒芜。
阮希好奇为什么寸草不生的火城在这里能够拥有一片看不着边际的灌木丛,直到他发现脚下有水流从远处流淌而来。下一城是冰河之城,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银白。
应该是这些临时升起的山火影响了坚硬的冰河,让冬天在另一边消亡。
在夜色下走过山谷中最平坦的一段道路,阮希又找到一处需要翻越的小山丘,道路已经走到尽头,取而代之的是焦土与落灰,山丘下是道路一般宽度的河床。
河床干涸到裂开,看上去像是上个地质年代所存在的景象。
阮希越走越感到心惊胆战,尽管他的小雁翎刀已经被擦拭得十分锋利。
他背对着铺天盖地的山火,感受从背脊开始燃烧的热气。
顿了顿,他回头,停下脚步等顾子荣,“你说的灭火器具在哪里?”
“啊,那在山火里,”
顾子荣站定脚步,苦笑,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迟疑道:“但……我不能让你进去。”
不能让我进去?
那叫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这种再无退路的情况下,阮希不得不卸下平时的柔和,冷笑道:“你害怕了?”
“我没有!”
顾子荣瞪大眼睛,声音颤巍巍的,“只是我觉得,我觉得可能我的战友在骗我,这火势太大了,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阮希眯起眼睛打量他——
先前顾子荣的“怪异感”好像消失了,这才是一开始厉深介绍过来的那个阳光简单的年轻人。那么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一靠近火场,其他什么事物的存在感都被弱化了。
阮希怔怔地盯着那些燃烧成焦炭的树叶,感觉火势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小了那么一点。这个时候,他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想法:过去看看。
“我……”阮希张张嘴,像是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正常。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自己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命运的强大推动力,有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在推动着他向前迈步。
顾子荣的眼神清明不少,连声叫唤道:“您怎么了?”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阮希叹一口气,忍不住迈出步伐,“我过去看看。”
“阮希……”顾子荣叫他。
阮希仿佛没有听见。
这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让我和顾子荣都一定想要往这边走?
阮希心中疑窦丛生,不过他没时间和顾子荣耗下去了,为了打探虚实,阮希还是鼓起勇气,往山火燃烧的丛林又走近了。
可是还没有踏入火焰旺盛的区域,那股一般人承受不下来的热气就足够他被消灭在入口。
长叹一口气,他也想不明白顾子荣是怎么回事,正在打算要不要离开此处折返回露宿区。还没动身,他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在拉拽他的脚踝。
“阮希。”
他听见一个陌生的男音,和刚才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相差无几。
是谁?
阮希想要寻找,发现顾子荣不见了。
他着急地在周遭巡视一圈,却看见山火之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影,像是顾子荣。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向前好几步,阮希又听见那个声音说:“你为什么要毁掉你的婚姻呢?”
谁?我?
顿住脚步,阮希猛地睁大眼,不再向前了。
他感觉眼前的那个人不是顾子荣,但却又实实在在记得周围没有别人。
阮希回头,发现顾子荣睡在了火海几十米开外的岩石上,他像是病了,面色通红,额间冒出的汗水比之前明显密集不少。
但现在更严峻的问题是,阮希的眼前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他完完全全不认识的人。
这个人是倚靠在火海里的,他身穿棕色皮质的高领衫、皮绒马甲,长靴被鞋油打得无比光滑,脖颈上挂了一条又长又无比浮夸的蓝宝石挂坠,看起来是北方贵族的做派。
是个北方人,还是个alpha。
阮希戒备更甚,左腿向前一步,后腿后撤,作出准备战斗的姿势。他曾经在《陆地珍稀大赏》这本刊物上见过这串蓝宝石首饰——“天池之镜”,它是来自北方的罕见宝石。
但……
视线下移,阮希发现这人少了一只腿。
他面色苍白,面部肌肉扭曲,眉宇间透露着丝丝阴鸷,给阮希一种久不见阳光的感觉。
他似乎是坐着轮椅的,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比陆征河还要陆征河的阴郁气息。这种阴郁更让人窒息,因为他并不像陆征河那样迷人。
陌生人……
不,阮希决定暂且将他称之为“这个人”。
这个人在火里,以一种怜悯、带着悲切的眼神打量他。阮希不得不被这种诡异的眼神逼得后退半步,一脚踩上了被烧焦的草丛,只听见轻响阵阵,磨成黑色焦碳状的碎屑徐徐散开。
两个人对视片刻。
阮希正要开口询问,却被这个人再次抢先一步:“你嫌我的身体不完整,是吗?可是你本来应该是我的配偶,是属于我的omega。”
“我?”
阮希觉得他可能神经有点问题,不愿与之过多纠缠,也不听他念念有词,开门见山道:“你是谁?”
这个人大言不惭:“我是你的配偶。”
配偶。
不会吧……《人物时报》上那个肌肉男剪影也不是这样的啊。
微微皱起眉头,阮希一愣,“你是卫征?”
“卫征才不是你的配偶,他不过是我的冒牌货。”对方嗤笑,“你知道吗?卫家最擅长搜集替代品,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这人屁话怎么那么多。
“不是卫征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你?”阮希看他笑,不禁毛骨悚然。
从头到尾,卫家、包括父亲和后母,在他面前说的都是:卫征。
阮希感觉自己陷入了“包办婚姻”的悲哀处境,这都快被写上别人家族谱了,他却连未婚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不爱那个陌生人,但他对对方是有好奇心的。
“是我。”
陆地之神在上!
阮希忍不住摸了摸耳朵,确认自己听见了厚颜无耻的答案。
尽管他满脸问号,但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假装出一副将局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冷笑道:“别骗人了,卫家给我下的婚书上写的是卫征。”
然而,对方只是摇摇头,像在鄙视他:“可笑。”
阮希:“?”
他咬咬牙,眼神继续持续冰冷:“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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