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从轮廓来看,这新加入的士兵的面相倒是端端正正。他身穿微光夜视作训服,领口的扣子一路沿胸膛扣到了脖颈,阮希猜测他是个较真又严谨的人。
厉深在后,这名士兵在前,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匍匐在地,以公路旁巨大的火城标示牌为掩体,静静地等待了十多分钟。
在趴地观察的过程中,阮希还看见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表,像在细细地计算时间。
全程,陆征河都没有动。
他放开了方向盘,怀中抱着枪,神情肃穆、威严,完全进入战前准备出击的静止状态。他一没表情的时候,唇角总是向下的,无端生出一种冷漠的疏离感。
其实陆征河使用的这把m4卡宾/枪才被他拆过,而且只花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陆征河还跟阮希说,拆枪是维护枪械必须要学的,因为外界肯定有沙尘、污垢掉落进去,用子弹后弹药的残渣也会沉积于内部,如果不清理擦拭,开枪时会遇见卡壳的情况。而且如果有什么坏了的部件,也能只换部件再继续使用。
他认认真真地讲,阮希认认真真地听,听完了也没学会枪到底怎么拆的,气得陆征河伸手又想掐他的脸。
过了十来分钟,宽阔而平坦的公路上只剩下了他们。
周围数量已不多的车辆都往火城奔驰而去,道路上不断传来胜利的呐喊,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们离北边越来越近了。
再看看眼前随时需要防备外来攻击的队伍,阮希不得不认为如果不是自己拖累,这一路的逃亡旅途大家应该要好走得多。
窗外传来一声惊呼,像是时间已到,暂时排除危险。
“我天,这地太烫了!”
厉深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他不停地拍打掉手上的泥土,往陆征河他们这辆黑色越野车走来,一边走一边撕开颈部的尼龙搭扣带。
车辆停下来,四周没有风了。
阮希这才感觉到又一股热气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那种被高温所舔舐躯体的感觉是难耐的,现在,只能任由汗水肆虐,直至它浸透了全身衣服,让他喘不上气,想要窒息,像坠入沼泽地的鹿。
“太热了,我想脱衣服。”阮希呼出一口气,用手背抹掉额间的汗。
“好,我脱完就下车。”
陆征河说着,把他最外面那一层厚的作训服脱下来搭在驾驶位上。
阮希这才发现他上半身已经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件薄薄的短袖。而陆征河的下半身穿着仍然厚重无比,是一条长作训裤,上面挂着武装带和战术枪套。
在他的短袖袖口上,有一个徽章,上面是一面盾徽,盾徽上有陆地文字古语言的缩写,以及两把长/枪、一颗兽首狮头。这是北部联盟的臂章。
“我下去等你,”陆征河也不知道阮希带了些什么衣服上路,于是递了一件叠好的白t恤给他,“你可以穿我的。”
“好。”阮希说。
刚关上车门,厉深背着“幽灵弩”小跑过来。
他也是换了衣服的,但是似乎没有什么更清凉的衣服,他只能穿一件单薄的作训服。厉深站在车前,左望右望,想问阮希在哪里。
一路上,他听说宋书绵讲了许多ablaze城关于火神节的故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是什么样的城市能够孕育出如此有趣的omega。宋书绵和阮希的城市拥有大海、热情,和它的闪耀之名一样,会滋养出自带闪光点的人们。
而且不管南北,整片陆地上的omega数量并不多,因为气候原因,北方地广人稀,omega就更少了,更多人都在分化性别的时候成为了alpha。
“你在看什么?”
目光还没接触到那辆越野车的玻璃,陆征河健壮的身体已经挡了过来。
“阮希呢?这边这么热的天,少主你得降降温!”厉深搓搓手。他觉得这座城市好玩儿,阮希一定会喜欢这里。
陆征河:“在车里换衣服。”
“……”
心下一凉,厉深觉得如果眼刀能化作利刃,陆征河现在一定想把他用匕首划成刺身,而且温也不用降了,“请忘记我的出没。”
陆征河的眼神望向前车:“归队。”
厉深转身就跑,大喊:“是!”
等换完衣服下来,阮希觉得更热。
因为皮肤正式接触大面积地到了空中的热气,他才感觉如同之前诅咒之城的沙漠有多么凉爽,这里体表温度的感觉和家乡的夏天差不多。不可避免地,阮希又怀念起了那里。沉默过一会儿,他摇摇脑袋,想要把那些不好的情绪甩出去。
在长大,路在前行,人总要学会断舍离。
眼下,不仅是空气,连他踩上地面的脚底都能感觉到炽热。当然,这种热并不是恒久而伤透皮肤的,多站一会儿也就适应了。
他刚刚站稳脚跟,厉深就从远处拖拽着那位年轻士兵奔跑过来。
“早上好。”阮希抬起脸,冲他们微笑。
厉深爱找存在感地提醒:“现在是上午。”
“上午好。”阮希继续微笑,乖乖改口。
“您,您好!”
只见士兵腿脚站定,站直身体,冲他稍稍鞠躬,再抬头,朗声道:“报告,我叫顾子荣!今年十九岁!我下属北部联盟,负责塔……”
“塔尖修复工作。”厉深急急忙忙地出声打断话语。
在接受了阮希狐疑的目光后,厉深咬咬舌尖,想一脚踩到顾子荣的脚上去,忍着冲动再补充两个无济于事的字:“那个塔,就是……战塔。那种尖尖的了望台,拿个望远镜可以看得特别远,你在画报上见过吗?”
文恺在旁边默默地瞥他,一脸“你怎么不说蛋挞”的表情。
所幸,顾子荣的反应非常快,他又立刻恢复到元气满满的神情,坚定道:“我发誓,不管从事什么工作,我都可以去尝试。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麻烦我!”
“阮希,你叫他小顾就行,”厉深解释,“我们考虑到路上要有人专门照顾宋书绵,再加上需要有人搭把手照顾你,所以我们就临时从那天的士兵搜救队里选拔了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来……”
照顾我?
我有什么好照顾的吗?
阮希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
“对,就是你。呃,我们军队里几乎没有beta,但小顾他就是,所以也比较细心,比较……照顾起你们两个人来说更方便。”知道阮希对因为性别而引起的差别对待较为反感,厉深表达得也磕磕绊绊,努力微笑。
“没事,你不用这么紧张。”
阮希看了一眼身后不发一言的陆征河,皱眉,“不过这是谁的意思?”
“是我们的意思,”厉深看出来陆征河没有要回答问题的打算,只能继续做少主的代发言人,“你放心,小顾平时就跟着我们,在有什么事的时候才针对性的照顾你们,人多力量大嘛,总有帮得上忙的时候。”
阮希点头,也心领他们的好意,“麻烦小顾好好照顾宋书绵就行了,我暂时还不需要。”
“好吧,我就知道!”
厉深耸耸肩,欲言又止,“你总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厉深。”陆征河拧起眉心,出声提醒。
知道不应该再说更多,可是阮希还是忍不住,“被通缉抓捕的身份吗?我不想连累更多的人。”
厉深拧起眉头,反驳:“阮希,你不明白,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
确实是团队,这一路来大家互相帮助了太多,现在已经是割舍不开的关系。
阮希点点头,意识到自己的语言过于尖锐,没有考虑到同伴的心情,于是他的语气放软了一点:“我知道。但,我真的觉得我和大家没什么不一样的,我可以就做普通的一员。我想能帮助大家更多,而不是一味地被照顾。”
“你不一样,”厉深无奈,“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同。”
出生,又是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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