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全宇宙一起掉SAN(92)
阿撒托斯打定主意一回到家里就把自己的兜帽重新戴上,他冷着脸道:“直接说你的目的。”
虫子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两根细长的眉毛挤在一起,继续用那种现实中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的语气抱怨:“您还是这个样子……一旦抛弃掉了某样东西,就永远不会再尝试回头捡起来。温柔的时候给了我们无限的信心,一旦冷酷下心肠又吝啬于半点善意。可是那些以为您的恩宠会持续到永恒者又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他们习惯了被您珍视着,所以一直一直在原地、等待您能够回心转意,哪怕根本看不到丝毫希望。”
“人类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不管您是否承认,那光确实都温暖过我们。”
“哦。”阿撒托斯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你说完了吗?”
“我猜您根本不记得。”阿瑟微笑地看着他,“那么您现在豢养的那位宠物先生知不知道他的主人有多冷酷无情?这次您选择了人类,那么他知道您和虫族的美好过往吗?在虫族之前呢?这片宇宙如此广袤,他看不到的地方您到底——”
一只浓雾中伸出的触手缠住了他的口鼻,不过虫子不是用这两个拟态出来的器官呼吸,所以阿瑟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但紧接着,又一根触手禁锢住他的四肢、像蟒蛇拥抱猎物一样抱紧他,之前那根触手则从他的嘴巴里伸了进去,毫不留情地向下。
虫子的身体终于开始条件反射地战栗起来,他眼中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嘴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而阿撒托斯依旧毫不动容。
“你的心脏在什么地方?”他轻柔地问道,话音刚落,阿瑟因为身体内部剧烈的疼痛猛地抽动了一下,“是这里吗?”
“唔——”
对方发出一声垂死的□□,然后像个破碎的玩偶般软绵绵地跌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触手从虫子口中抽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内脏碎片,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得到阿撒托斯厌恶的一瞥。
啧,冲动了。
还是把这条触手切掉吧,反正马上就会长出来。
他望着自己那根无辜的触手陷入了沉思,思考着从那个角度砍掉才不会被伊戈尔发现不对劲。不过很快他就抬起头,因为浓雾中再次走出一个人,这次是个衣着考究相貌精致但表情略显神经质的女人。
“我考虑到您说不定会对女士更和蔼一点。”那人很快开口说道,“虽然我更喜欢变成人类男性。”
他……或者现在该用她,看着刚才杀死自己的那条血淋淋的触手,问道:“您在考虑是不是要抛弃它?”
好吧,虽然很令人不爽,不过阿撒托斯发现这只虫子真的挺了解他。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阿瑟笑道:“被您扔掉的东西太多了,不合心意的话,哪怕是自己的身体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您过去总说我太过任性,但在我看来,您才是称得上任性的那个……不不不我道歉,求您原谅,我不想再死一次了。”
阿撒托斯沉默地看着她。
“您想杀我。”阿瑟突然说道。
阿撒托斯有些烦躁又有些不耐烦:“你的废话说完了吗?”
虫子执着地问道:“为了人类吗?为了那个人类?您想要彻底杀死我?”
阿撒托斯其实不太知道要怎么完全杀死这个跟小强一样的生物,但对方看上去像是寄生虫,操控的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虫族身体总归是有定数的。虽然麻烦,但如果有必要——他脸上的表情被阴影覆盖住——可以一只一只处理掉,总有解决的那天。
阿瑟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她看上去已经吓呆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而阿撒托斯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本来就讨厌和现在不熟悉的人兜圈子。
一只触手干脆利落地贯穿了对方的心脏。
“不要再来找我。”他冷淡地说道,“我对你的阴谋和野心都没有兴趣。如果你以后永远呆在我的视线之外,我可以当作庆典日的动乱没有发生过。”
走到路口拐弯的时候,他往路灯下的位置又看了一眼。
又一个人半蹲在那两具交叠的尸体旁边,垂着脑袋,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阿瑟抬起头看过来。
“处理掉它们。”阿撒托斯说。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熹微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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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大概早上五点钟,伊戈尔洗了个澡,披着毛巾刷牙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没有看移动终端上有没有简讯,就回房间里取过来戴在手上边走边翻。半路却看见温蒂穿着睡衣,从门缝里伸出头悄悄看他,一见到伊戈尔抬起头立马缩了回去。
伊戈尔有条不紊地漱口,擦干头发,穿上上衣,然后才敲了敲温蒂卧室的门问了一句。
“我没事。”温蒂闷闷地说道。
“那我可以进去吗?”
温蒂小跑过来给他开门。
兄妹俩在接近门口的地方对视了一会,不过温蒂比伊戈尔矮了两个头还多,不一会儿伊戈尔就觉得她仰着头看人怪累的,于是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顺便示意温蒂也坐到床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温和地问道,“我可以帮忙。”
温蒂看着棕红色的地板,半晌才说道:“哥哥以前都不这么讲话。”
伊戈尔有点好笑地问道:“那我是怎么说的?”
“现在有点像。”温蒂说,“更活泼、更轻松。”
“……”
她转移了视线,忧心忡忡地看着伊戈尔腹肌的位置,刚才青年洗完澡还没穿衬衫、滴着水的肌理看得分明。那里有一道狭长的陈年旧伤,横跨了整个腰腹,看上去简直像腰斩一样。
不过等开口之后,温蒂却没有问‘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之类的问题——她已经在星网上了解的更多了(雨果功不可没),听到亲人亲口讲出来不过是徒劳地揭开伤疤而已,抱头痛哭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她觉得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都很没必要、很突兀、也很令人难过,所以她立刻换掉了话题:“哥哥昨天晚上和神明大人出去了?”
这是她跟艾丽卡学会的称呼。
小邪教徒倒是没有主动宣传什么,艾丽卡其实对任何信仰不同的人都很有礼貌,不过她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狂热信号实在太恐怖了。
“是。”伊戈尔说,“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做噩梦了吗?”
“我腰疼。”温蒂神色萎靡,“那根骨头总是有排异反应……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伊戈尔点了点头:“暂时可能取不出来。”说完,他的语气更加柔和了,“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温蒂看着他,然后目光落在了卧室的窗户外面,这件屋子原本是一间储物室,采光不怎么好,虽然太阳已经逐渐升起来了,但阳光照进晨雾中依然显得朦朦胧胧的。窗外是一颗首都星常见的绿叶树,现在叶子基本掉光了,枯败的枝叶蔫嗒嗒地垂下来,在风里左右摇晃。
“……会有办法吗?”
在这一瞬间,伊戈尔几乎以为自己看见的不是一位未成年的少女,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不自在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回答的声音很沉稳:“会。你应该相信我。”
他没说温蒂应该相信阿撒托斯。
信任与不信任的关系从来不是由简单的口述决定的。
“而且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温蒂一下子惊讶起来:“什么?我吗?”
“是你。”伊戈尔假装严肃地点点她的额头,“我妹妹可不能不学无术。你哥哥我好歹也是首都前五名的大学毕业的,而你现在还是小学文凭。”
“小学未毕业,不过我有自己看过很多书。”温蒂难掩快乐地说道,“但是这要怎么办?我不是我能出门吗?或者我可以像哥哥你一样做点伪装?不过肤色可能不是太容易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