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确定?”
“我若是选择回去。”他道,“你和我的关系必然会遭受非议。”
他顿了顿:“这几年或许不会那么明显,但是……”
但是,等过几年,那些认为他们只是一时荒唐的朝臣必然会发现不对劲。到那时,无论是忠臣还是奸臣,想必都会站在各自的立场干涉他们的关系。
云殷不会让李昭漪止步于傀儡皇帝,李昭漪也不会到此为止。
到那时,口诛笔伐,针对的只会是“媚上祸主”的云殷。
李昭漪想了想这些年鞠躬尽瘁的云殷,总觉得李氏皇室对他实在是亏欠良多。但云殷却浑不在意,他道:“只要陛下顶住压力,臣就能顶住。”
他若有所思:“媚上祸主,这名头听起来新鲜。”
“比乱臣贼子似乎好听一些。”他评价。
李昭漪:“……”
好吧。
论不要脸,果然还得是云殷。
-
既已说开,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云殷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而李昭漪也找时机把这件事告诉了颜珩舟。
颜珩舟的第一反应是:“真掰了?”
听李昭漪说完,他默然无言。
李昭漪问他怎么了,他憋了半晌,保持着最后的倔强,说“不想说云殷的好话”,李昭漪询问再三,他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他说:“我是真没想到。”
既没想到李昭漪想通了却不跟云殷走,也没想到云殷真会放他走。
他再了解云殷不过,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无论是物件还是人,这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他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牢牢地攥着,但他对李昭漪放了手。
不是不喜欢,是太喜欢。所以到底舍不得。
这件事让颜珩舟对云殷的态度终于稍稍好了那么一些。但也只是一些。云殷临走,他带着李昭漪去送他,仅此而已,连个特产都没给带。
他说:“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和我弟游山玩水。”
小心思昭然若揭。
云殷:。
他无视颜珩舟谴责而震惊的眼神,径直把一旁的李昭漪捞过来吻了一下唇。
他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冷了记得添衣服,别贪凉。”
李昭漪点头。
颜珩舟说:“你要当爹?”
李昭漪:“……”
云殷嗤笑一声,摸了摸李昭漪的头发。
他说:“走了。”
便转过身。
上马临走,到底回头看了一眼,李昭漪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方向眸光专注。他顿了顿,收回了目光,握着缰绳的手很紧。
这是这一年,云殷最后一次见到李昭漪。
史书记载,澄初二年四月,时年十九的安景帝曾生过一场急病。
这场急病来势汹汹,让原本就出身冷宫、年少时体弱多病的安景帝彻底无力政事,于深宫闭门不出,朝中大权全权落于摄政王云殷手中。
彼时,云殷怀揣着狼子野心,尚且无人可制,朝中人人自危。震惊朝野的江南盐引案也是在此时此刻发生。
这个案子的查处一直持续了大半年,一直到澄初三年元月,缠绵病榻的安景帝康复,重掌朝政大权,这才止住了愈演愈烈的乱象。
江南盐引案,是这位性子温和、经历却坎坷而传奇,后来一手开创了盛世的少年皇帝在历史舞台上最初的亮相。也正是从这时开始,燕朝大权旁落的局势转危为安。
这颇具戏剧性的转折在后世连同安景帝和摄政王云殷隐秘而复杂暧昧的关系一起,在后世被无数人津津乐道。
这是后来的事。
此时此刻,澄初三年元月,京城落了第一场雪。
郊外的皇家马场内,有人趁着雪停跑了最后一圈马,然后擦了一把汗,终于从马上下来,接过了小厮递过来的水壶。
*
云珑今天是瞒着家里人出来的。
因着天气寒冷,他这些日子又犯了懒。
他本就不擅诗书,那些白纸黑字记着的东西看得他很是头疼。加上家里烦心事多,索性趁着落雪逃了课出来。跑了一圈马,心情总算好了些。
他往回走,身旁跟着书童,后者察言观色,问:“少爷,回府么?”
云珑道:“不。”
他顿了顿,闷闷的:“去哥那儿。”
这话一出,书童就“哎哟”了一声。
“我的少爷啊。 ”他道,“您怎么还敢去平南王府。您不知道……”
“我知道,朝中局势复杂,如今云顾两家不像以前那样同气连枝。”云珑打断他,不耐烦地道,“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了就该承担后果,这不是圣贤书说的么?”
他越想越气不过,“我早说了,哥又不欠我们顾家的。就查个案,家里那几个叔伯舅舅,私底下个个把他说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说我们家,云家也有说他的,我就想不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道:“就因为他查到了舅舅身上?可舅舅若是真没做,又怎么会被查到。我可听说,这事跟军粮有关系。舅舅怎么敢的。”
他说话向来毫无顾忌,书童捂他的嘴都来不及。
只是说着说着,云珑的神色又黯然了。
“算了。”他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哥多半在澄明殿。陛下病了这许久,也不知道身体到底怎么样了,真想去看看他。”
书童小声道:“这不是王爷不让么。”
云珑:“……是啊。”
“谁都不让。”他嘀咕,“也不怪朝中都说他是软禁了陛下,我瞧着也像呢。”
“算了算了。”他道,“回家,一会儿娘找不见我又该骂我了,得趁着她回府前回去。”
他不再犹豫,驱了马就往回走。
经过官道之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一队正在朝着城内前进的车队。
他“咦”了一声。
“这是哪家的车队?”他道,“这不还没过年呢么,怎么这个时候进京。”
书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地道:“看着不像是一般人家,就是挡得也太严实了些。”
不远处的车队,前后都有带刀的侍卫随行。
中间一辆看着并不算太奢华、但精致的马车缓缓地行进着。
车窗连着车帘,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但从车队的规模和整个马车的装潢来看,里面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而云珑不知道的是,这队车队,却并不只是进京。
刚进京,车队就各自四散。
马车在一处僻静角落停下来,车上的人自后门进了院子。不多时,就有另一辆马车停在了后门口等候,将里面的人接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马车一路行进,一直驶向了宫门口。
门口的侍卫要拦,车上的黑衣男子径直出示了腰牌。
御林军眼神一凛,立刻躬身弯腰放行。
而此时此刻,信鸽呼啦啦地落在宫内某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它,解下它脚腕上的信封。
手的主人先是不动声色地掂了掂信封的厚度,确定里面只有一张纸后,神色微顿。
少顷,他叹了口气,拆开了信件。
这个月收到的第三封敷衍而潦草的“和哥哥出去玩了,没什么事要讲,安。”赫然展现在面前,云殷快被气笑了,磨了磨牙。
木柯开了口:“主上……”
“让影卫传信颜珩舟。”云殷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面无表情,“告诉他,既然他这么闲,就给他找点事做,边境的生意需要一个人负责,我看他就不错。再带着陛下去有的没的的地方,就让他给我立刻滚过去。”
木柯:“呃……”
云殷:?
他说:“你有意见?”
“属下是说。”木柯道,“您要不要抬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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