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邺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看着江悬,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变化。
半晌,江悬终于缓缓开口:“召集京城与南方兵力,可与之一战。不过,豫州战事不可拖延。”
萧承邺淡淡道:“罗阳已死。”
“李将军回京了么?”
“是。”萧承邺半笑不笑道,“你只关心战局如何,不关心谢岐川为何出兵么?”
江悬抬起眼帘。
“他为了你。”
“我……?”江悬两道漂亮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与我何干?”
“镇北王江述行之子、玄鹰军少帅,被我这罪大恶极的暴君囚禁在深宫七年,如禁娈一般侮辱亵玩,还不够么?阿雪,你以为你这位儿时玩伴待你有几分真心?大局当前,他为师出有名,不惜将你伤疤揭与天下人看,在他眼里,你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别忘了,狗就是狗,家犬再忠心,也不是没有反咬主人的可能。”
第33章 32 “阿雪,你哭了么?”
江悬没有像萧承邺预想中那样不悦或愠怒,更没有难过伤心,他只是这样静静看着萧承邺,目光淡然。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如此么,哪有那么多真心?”他淡淡一笑,“你对我亦有所图。”
萧承邺也笑了:“是啊,若论起来,朕比他们更贪心。”
“其实我不明白,天下好皮囊多不胜数,我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纠缠不放?”
“朕也不明白。”萧承邺捧起江悬脸颊,垂眸看了一会儿,低头在江悬鼻梁落下一个轻吻,“再好的皮囊,日夜这么看着,七年,也该腻了。”
江悬皱了下眉,萧承邺的吻落在他鼻尖,然后嘴唇。这次没有强迫,只是轻轻吻着,甚至有温柔的错觉。
“阿雪。”
萧承邺低唤了声,将江悬压进那张庄重华贵的龙椅。——从古至今,除非当朝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坐这把椅子。
江悬身子一僵,倏然睁大眼睛。回过神,萧承邺已将他双手举过头顶,按在椅背上。
“萧承邺,你……”
“我疯了么?不,我没有。”
大殿空旷清冷,江悬穿得少,身体不由得寒颤。
“其实我早该这么做。”萧承邺俯身逼近,低声道,“至高无上的权力,无人共享,总归是寂寞。”
江悬咬牙:“你便这样侮辱先祖留下的江山么?”
萧承邺轻笑:“侮辱?如今都是朕的,朕想要如何便如何。”
“你,萧承邺!放开我……”
江悬奋力挣扎,然而力气悬殊,身后又是坚硬的扶手和椅背,他无处可避。
萧承邺不在乎这张龙椅,江悬却是在乎。萧家的天下是江家几代人拼死打出来的,王座下累累白骨,有多少是玄鹰军将士尸骸,江悬不得而知。
而现在,萧承邺似乎想这样告诉江悬,他永远无法再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玄鹰军少帅,他与萧承邺同流合污,弄脏的是江家几代先辈的心血。
殿内空无一人,却好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龙椅上这场肮脏的闹剧。
萧承邺总能想到新的办法折辱他,每当江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触动,萧承邺都会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感觉到痛。
“阿雪,你还记得上一次在这里么,你只有十二岁,先帝特许你随江述行和江凛一起觐见。你好像从小就招人喜欢,性格那样顽劣,先帝却宠你宠得紧,还说等你长大要招你做驸马。江家那时何等风光无限,江述行异姓封王,江凛年少挂帅,西北的天都快要姓江了。可惜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江家再风光,楼起楼塌,不过是君王一念之间。”
萧承邺不紧不慢说着,从身后掐着江悬下颌,近在咫尺的吐息宛若毒蛇的信子。
江悬无法发出声音,泪水不受控制从眼眶中簌簌涌出。屈辱或难过已然分辨不清,萧承邺好像故意提起他的父兄,让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在他们拜将封王的地方被一个男人羞辱至此。
“阿雪,你哭了么?”萧承邺伏在江悬耳畔,声音中带着某种扭曲的笑意,“你知不知道你落泪的样子有多漂亮?听闻江夫人年轻时倾国倾城,你丝毫不曾辜负她的美貌。”
身下那张龙椅冰冷而坚硬,江悬身上鞭伤初愈,碰到棱角处,仍有痛意,萧承邺抚摸着那些伤痕,说:“可惜多了几道疤,不好看了。”
江悬紧紧攥住椅背边缘,咬牙忍耐。
“为何不肯哭出声?怕惊扰了地下亡灵么?放心,他们死了那么久,早已投胎转世了。”
“萧承邺……”
“怎么了,阿雪?”
“不、不要在这里……”
“好啊,你求我,我带你回映雪宫。”
江悬咬紧牙关,不肯说话。萧承邺对此习以为常,轻笑一声道:“阿雪,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对我服软?”
江悬摇头,艰难开口:“永远,不可能。”
……
到底还是弄脏了龙椅,那张金黄绣龙纹软垫,被洇得深浅斑驳,江悬跌倒在地上,衣衫凌乱不堪。
萧承邺还未尽兴,龙椅不比床榻宽敞,江悬不舒服,他也好受不到哪去。他懒懒靠坐在龙椅上,意犹未尽地用靴尖抬起江悬下巴,端详了一会儿,说:“你该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有多脏。”
江悬闭了闭眼睛,将头别到一边。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与朕苟且,日后你要如何面对当年留下来的那些人?”萧承邺皮笑肉不笑道,“就算谢岐川和萧长勖来救你,你这副样子,还能见得了人么?”
“……闭嘴。”
“不想听么?朕还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你在意的东西了。”萧承邺坐起来,胳膊搭着膝盖,俯身凑近江悬,“玄鹰军少帅,江问雪。倘若江述行和江凛还活着,你如今该是多么逍遥自在?”
明知萧承邺是故意说这些话激怒自己,江悬还是不可避免被牵动情绪,他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用力一巴掌挥向萧承邺:“住口!”
然而手掌落在萧承邺脸上之前被截住,萧承邺抓紧江悬手腕,一用力,江悬脸上露出痛苦神色。
“阿雪,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一生气就动手,不是什么好习惯。”
手腕被钳制,江悬动弹不得,恶狠狠瞪着萧承邺道:“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继续甩朕巴掌么?是朕对你太纵容,你好像忘了尊卑有序。今日就算是江述行在这里,也要对朕磕头行礼,你未免太放肆。”
江悬冷笑:“尊卑有序……君臣之间才论尊卑,你我算什么?”
萧承邺一滞,不怒反笑:“是,你我自然不算君臣。”他抓着江悬手腕,把人从地上拽到自己面前,说:“阿雪,你记住,你是朕的。”
这样近的距离,萧承邺眼中血丝清晰可见。自从豫州起义,他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尤其萧长勖起兵后,他几乎再未阖过眼,此时盯着江悬,目光中除了熟悉的阴冷暴戾,还有某种穷途末路般的决绝。
只一个眼神江悬便知道,这次萧承邺对京城守备并无多少把握。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所以才一再反复。”江悬问,“是么?”
萧承邺眸色一沉。
“为何不杀了我?”
“朕也想知道,为何不杀了你。明明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只要杀了你,将你葬入朕陵寝,便无需再忧心你心中惦念谁、是否又想从朕身边逃脱。可是阿雪,杀你谈何容易?”
“你舍不得?”
“是,朕舍不得。”萧承邺抚摸江悬脸颊,缓缓道,“你说得对,朕对你生出怜悯,是朕不该。”
江悬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笑:“你不杀我,也许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萧承邺松开江悬,轻轻一甩,将他扔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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