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周潋朝他靠近一步,狭长的眼底含了一点捉弄人的笑,“只是扣着?”
“这回怎么不说拿绳子捆起来,锁在床上?”
这人嘴上从来不肯饶人,周潋从前吃了不知多少闷亏,好容易才有机会还回一二分。
谢执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瞳仁微闪,脚步轻得像猫。
“我与少爷如今同在局中,危难相持,相处自然不同以往。”
“那样不甚友善的法子,还是少用得好。”
“这样吗?”周潋的眼尾微微向上翘,带出一点分明的弧度,“我当是阿执喜欢。”
“从前提过那么多次,都没能应你。”
“现在想来的确不好。”
眼前人像只警惕的小兽,越避越远,周潋心中暗笑,故意朝前又走了一步,继续逗他。
“阿执若情愿,我今日一并补给你,也不是不成。”
谢执:“……”
这人吃错药了?
周潋看着谢执一副被噎住的神情,心底升起一点很微妙的愉悦,也不催他,笑吟吟地立在一旁,气定神闲,预备瞧他怎样应对。
谢执面上的神色只僵了很短的一瞬,随即迅速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他声音低低的,垂下头,茸密的长睫垂落下去,遮出一片细碎的阴影。
“原来在少爷心里,谢执只是这样的人。”
“不愿时就欠着,待心情好才肯随意补上。”
他的肩膀很轻地颤了颤,顷刻之间,眼尾处洇出很浅的薄红,像经了雨的海棠残瓣。
“少爷如此待人,同打发一只叭儿狗,又有什么分别?”
睫根沾上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谢执咬了咬下唇,红着眼抬起头。
“谢执虽身份微贱,却也识趣。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没心没肺,嗟来之食也肯吃得欢欣。”
“少爷既不喜,也不必多勉强。往后,我再不会在少爷面前多提一句。”
周潋:“……”
是他低估谢执了。
对面人还在继续,眼中水光盈盈,神情凄然,活像是被伤透了心。
见着周潋要开口,并不愿意给他机会,干脆利落地拽着对方的衣袖捂了上去。
“少爷不必再出言相慰。”
他提了提唇角,带出一抹惨淡的笑。
“从今往后,少爷便当我从未动过这般念头吧。”
周潋:“……”
被堵住嘴的周少爷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给他鼓了鼓掌。
谢执挑了挑眉,眼底那一点隐约的水色倏忽之间收了回去,连带着松开了掌中的衣袖。
“谢阿执,”周潋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平时不替皇帝做事的时候,”
“嗯?”
“都在京城演话本子?”
一低头一抬眼,一场《窦娥冤》都唱出来了。
无怪他先前能被谢执骗得团团转。
这人究竟怎么想出来的招?
“多谢少爷夸奖,”那双泛红的眼抬起,带出一层薄薄的笑意,“谢执愧不敢当。”
“少爷若有意听,”
“改日去了京城,谢执登台,替少爷演一场。”
“……”周潋扶了扶额,拿这人没办法,“那我先多谢你。”
“不必,”谢执抬起手腕,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少爷客气。”
“所以呢,”他抬了抬眼,语调上扬,“少爷给个准话,到底成还是不成?”
周潋看了一眼门外,外头天色暗沉,风与雪渐渐停了,只一层厚厚的灰褐的云挤在高处,要落不落。
“你要去哪,”他说着,随手拿过谢执臂弯里的斗篷,“我同你一道。”
茸毛的衬领从腕子上蹭过,微微泛起痒,谢执的手指微动了动,并未有旁的动作,任由周潋将斗篷抽走。
“少爷是怕谢执跑了?”
话音未落,肩上蓦地一暖,身前人虚虚地张开两臂,将斗篷披在了他身上。
手臂微微弯着,罩在两侧,像是怀抱的动作。
只有那么一瞬,下一刻,那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转而落在谢执项间。
系带被捏在指间,规整系好,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结。
“对啊,”周潋笑着,对他道,“怕你跑了。”
“又没有绳子可绑,只好跟着。”
谢执:“……”
这人就记得个绳子!
他仰着下巴,避开周潋的手,转过身,斗篷一撩,卷了一蓬雪片进门。
“那少爷可要看紧了。”
“可别跟丢。”
第77章 逢雪客
暮时天光昏暗,风愈发紧。
晴雨巷中,家家门户紧闭,不闻人声,只尽头那间旧酒肆半掩着门,从细窄的缝隙里透出一点橘黄的暖融融的光。
雪粒子撞在门板上,掀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雪地上落了昏黄的光影,打远处瞧,像洒了一地流霞。
酒肆正堂里,阿拂坐在小板凳上,搓了搓手,对着指尖呵了口气,拿火钳去拨炉下的炭。
动作间,身下板凳“嘎吱”一声响,将她唬了一跳。
“你就小气成这样!”她没好气地朝柜台里叫,“店开得破破烂烂不说,连条好凳子都寻不出来!”
“待会儿若是摔着公子,有你好看的!”
林沉刚净过手,掌间捉了柄雪亮的匕首,从眼前的洗剥干净的整羊上片了薄薄一片,拿刀尖挑着,移去了手边搁着的蕉叶盘里。
盘中已经整整齐齐排了一溜,色泽鲜红,薄如蝉翼,瞧着叫人食指大动。
“你懂什么?”
林沉挑了挑眉,手指微动,挽了个干脆利落的花弧,“打听消息的地方,自然越不起眼越好。”
“若换做四时居,日日车水马龙,你同公子还好来?”
他片好了一盘,打量几眼,觉得甚为满意,这才将匕首洗净撂下,手臂舒展,伸了个懒腰。
羊肉不能失了鲜味,他将碟子搁去冰块上镇着,另拣了条板凳,坐去阿拂身边。
“旁的不说,你单看那位周少爷查了我那么久,到底也没查到这儿来。”
“可见此处保险得很。”
阿拂白了他一眼,拿掌中的瓜子丢他,被他一偏头,灵巧地躲了过去。
桌上搁着攒碟,林沉随手从里头拿了个橘子,剥了皮,撂进炭上,又将阿拂先前埋在火里的板栗扒拉出来。
板栗除了壳,漏出一点甜香气息,他丢进口中,同阿拂闲聊,问道,“上回那篓蜜橘甜吗?”
“若觉得好,改日我再叫人送。”
“可免了吧,”阿拂提到橘子就要皱眉,“还说送东西呢,”
“若没那一回,也不至于被周少爷撞见,起了疑,怀疑到公子头上去。”
不然哪来后面那么多麻烦事。
单那一篓橘子,公子不吃,只她一个吃了不知多久,到最后再瞧见时脸都发青。
林沉听得好笑,忙赔礼道,“上回是我想的不周,才叫你同公子吃了苦头。”
“下回一定再谨慎些。”
又问,“那周少爷当真没为难你们?”
先前事发,他担心周府有危险,原是要想法子,先将谢执同阿拂接出来。谢执却传了消息,只叫他静候其变,见机行事。
林沉为人最是疏懒,原本乐得借机避避风头,休整一番,谁知搬到酒肆来没清闲几日,就又有新的口信传来。
也别太静了——谢执提醒——好歹我如今算是你的人,你若半点动静都无,总不太像话。
林沉叫那句“你的人”唬了个跟头,待弄清了原委,明白那位周少爷误会了什么,笑得险些打了掌中定窑的盖碗。
自家主子都发了话,林沉没好跟周潋客气,象征性地斗了几回,就故意咬了对方抛出来的饵,借着机会,不动声色地同靖王搭上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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