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寻靖王爷先前提到的那名闯府的小贼。
这般兴师动众,也不知那小贼偷了什么要紧的物事。
思及先前席罢靖王那份骄矜神色,周潋只觉心中气闷得很,一时竟巴不得那小贼逃得远远的,也好叫靖王吃一回暗亏。
他沿着街走过一段,身旁的人潮渐渐散了些,那道月白的人影却始终未再出现过。
难道是自己匆忙之间看花了眼?
周潋一时也有些不确定,脚步不由得渐渐地慢了下来。
也是,谢执那般娇弱的模样,起了风都要咳上两天,哪里能偷溜出府来?
他这样想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打算就此作罢,转回四时居去,好替那人打包一份蜜饯带回去。
身侧此时已不剩什么人影,周潋正要转身之际,一旁的窄巷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干脆利落里将他扯了进去,顺势按在墙上。
周潋眼前一花,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下意识挣扎动作,反扭住了那人的小臂。
还未来得及用力,鼻端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气息。
是拽他进来那人身上所携的。
周潋微微一怔,掌中的力道还未使出,就先松了劲。
身后人趁势而上,捉住周潋手掌按在了背后,掌心肌肤贴在一处,温软滑腻好似香脂一般。
暗巷幽深,青砖斑驳,街上鼎沸的人声模模糊糊地传来。
巷子里只有他们二人,身后人贴得很近,衣料簌簌,余光里只能扫到一小片月白的衣角。温热的吐息落在耳畔,像是阳春三月里的柳絮点点,落在人心尖上,细密地惹起痒来。
周潋低低叹了口气,阖了阖眼,无可奈何地唤了一声,“谢姑娘。”
“莫要再闹了。”
不打团
第29章 少年郎
身后人停了一瞬,轻笑一声,脚步后撤,随即松开了手。
没了桎梏,周潋顺势转过身来,足尖只离了存许,同这人对面而立。
眼前人一身月白直缀,天青色腰扣,长发束髻,以白玉簪挽好,眉眼流转,衬着身后的青砖旧墙,自成霜雪之色。
比之先前胭脂罗裙的模样,倒好似更胜了些,只怕儋州城中容色最好的少年郎也难及一二。
即便是周潋瞧惯了这张脸,此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滞,失语片刻。
“少爷认得这样快。”
谢执一撩前襟,双臂抱在胸前,懒懒地往墙面上一靠,一条腿微屈着,将一副浪荡公子样儿倒是做了十足十。
“是谢执哪里出了破绽?”
周潋回过神来,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样样扮得都好。”
“只是香气袭人而已。”
谢执听罢,抬起袖口,凑去鼻端轻嗅了下,眉尖轻挑,“这衣裳头回上身,还未来得及过薰笼。”
“少爷打哪儿闻出来的香?”
不是衣裳,自然是身上别处。
这话轻佻,问的人答的人都心知肚明。周潋自是说不出口,无奈地笑道,“那便当是我闻错了。”
“只是凑巧同谢姑娘撞上,心有灵犀而已。”
“说起来,”他垂了垂眼,视线从那副月白的衣裾上掠过去,转了话头道,“谢姑娘这身衣裳,瞧着倒是熟悉。”
若非这几分眼熟,他也不至于从楼上一眼瞥见,进而看清这人,贸贸然地追了下来。
“的确熟悉,”谢执负手在身后,歪了歪头,自然而然道,“毕竟是少爷的衣裳。”
周潋:“……??”
“在街上行走,作女子打扮终究不便,”谢执对上这人骤然紧缩的瞳孔,淡淡道,“所以我叫阿拂去找了少爷身边的清松,托他寻一套少爷的衣裳来。”
“为何……”周潋张口结舌,‘为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意思来。
他在听见谢执开口的当下,脑中就好似炖了一锅稠粥,咕嘟咕嘟沸着,只剩了“谢执穿了自己的衣裳”几个字。
为何要穿,又穿了几件?是单单一件外衫,还是……还是连带着里衣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忙闭了闭眼,一张脸好似蒸笼里闷了半个时辰的蟹壳,红得几乎要熟透了。
“为何什么?”谢执对着眼前突兀出现的熟蟹,下巴微扬,眼中神色好似浮云掠影,一晃而过,“谢执深居府中,又不曾同外男私回。日日见过的,除了少爷,再无旁人。”
“便是要借衣裳,也借不去旁人身上。”
“还是说,”他长睫微垂,朝周潋掠了一眼,,淡淡道,“少爷瞧不上谢执身份,连件衣裳也不肯出借?”
“既如此,谢执也不是没脸没皮之人,现下脱了还给少爷就是。”
他说着,手已经放去腰间带扣之上。
周潋一惊未平,另一惊陡至,一时连神都没回来呢,也顾不得什么,慌忙伸出手去,按在谢执手背之上,止住了后者的动作。
掌心碰上的皮肤细腻温软,像是经了雨的木芙蓉花瓣,悠悠荡荡地从枝头落下来,落到心尖上。
“我绝非此意。”周潋好似被烫着一般,倏然收回了手,视线闪烁着,一时落不着边际。
“你若喜欢,同我说了,我叫铺子另裁就是。”
“我穿旧的…到底是脏了,你一个姑娘家,怎好,怎好叫你再上身?”
“这样么?”谢执慢慢道,“那,少爷是不嫌弃了?”
“怎么会,”周潋苦笑一下,温声道,“谢姑娘这般人品…我若再嫌弃,岂非自视太高?”
谢执盯着他看了少顷,忽地一笑,道,“那便好。”
“这衣裳,清松原就是挑了件簇新的,少爷还未上过身的才送来。”
“谢执只穿了这一回,既然少爷不嫌弃,待回了府,再叫阿拂送回去就是。”
话毕,当事人优哉游哉地靠着墙,十分满意地看着对面人再次变成了蒸熟的蟹壳。
第30章 藏娇客
周潋实在不敢再同谢执聊什么“衣裳”的事,唯恐一言不慎,又从这人口中蹦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果断开口截道,“谢姑娘,你我还是到外头再叙,可好?”
外头,好歹人烟多些,也能压一压他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
“嗯?”谢执抬了抬眼,眉尖微挑,“此处有何不好?”
“寒幽僻静,不是远胜外头人声熙攘?”
两人此刻身处的巷子深得很,尽头并无门户,巷壁以青砖石铺就,因着前段时间落雨的缘故,檐下石角都生出苔痕,远看去,像是初初研好的墨溢了满砚。
巷中无人声,只墙檐处三两燕语,何止僻静,便是此刻谁在里头行些不轨之事,都不见得能叫人撞见。
谢执靠在巷子一边,身形微斜,细白手指抵在墙沿,像是青砖壁上攀附绽出的一株木芙蓉。
他的眼睫很长,雾沉沉的鸦羽一般。他同周潋离得很近,长睫很轻地颤了颤,好似落在人心尖儿上。
在这样狭窄、隐秘的青石巷道里,他却好似没有分毫戒心,那样澄然地将这幅模样袒露人前,仿佛当周潋是什么石胎木塑,无论何时都能坐怀不乱一般。
周潋一时几乎要苦笑出声。也不知这人对自己究竟是太过信赖,还是根本就未放在过心上。
见他未答,对面人下巴微抬,很轻地抿了抿唇,一抹杏子红灼得惹眼。
周潋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堪堪往后退了两步,别开眼,随意寻了个借口,“四时居的蜜饯制得极好。”“你来儋州,大约还未尝过。”
“我带你去罢。”
话毕,也不待这人回答,自己先急急地转了身,朝着巷外行去。
谢执先是一怔,视线落在这人几乎是有些慌乱的背影上,停了下,眼中浅淡笑意一掠而过,也不再开口,慢慢随着他去。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周潋余光瞥了一眼,瞧见谢执跟了上来,缀在身侧,稍稍落后了半步之距,不由得很轻地舒了口气,将步子又放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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