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上的金凰熠熠生辉。
只是整理衣袖而已,可凛冽的杀伐气,却在这一刹那光芒尽现。
他就是要去,击碎他们的主心骨。
——
清晨卯时,满朝文武竟在苏昕的带领下,尽数抵达了举办大朝会的崇德殿。
在太监尖声的唱喝声中,赵璴自殿后而入,停在了乌压压的一片群臣之上。
他的确没从这个角度,看过满朝文武的模样。
他自幼所受的教导是要他韬光养晦,成年之后,亦是停在后宫或后宅,透过一封封旁人递来的密信或是抄录到他手中的奏折,隔着冷冰冰的文字与他们斗法。
眼下,他于高台之上,他们林立在殿堂之下。
这金碧辉煌的殿堂,当真是一览无余的繁盛,盛得下山河百川。
云底下站着的人低眉顺目不敢抬头,云端之上者,则将众生都踩在了脚下。
赵璴端站在那儿,没出声,旁侧里已经有太监上前,摆了一把雕金的椅子在龙椅旁边。
赵璴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我刚才听说,各位今日入宫,不是来朝贺的。”他缓缓朝着椅背上一靠,淡淡笑道。
“是各位大人有话要说,有账要算?”
大殿中把守的私兵,比素日里侍卫的人数多出了两倍。
一时间,众人耳鼻相观,殿中鸦雀无声。
直到苏昕率先,上前一步。
“五殿下,皇上现在哪里?”他挺直腰板,不卑不亢。“我等今日,是来拜见皇上的。”
赵璴看着他,缓缓地笑了。
他知道,这个老家伙不是有胆,而是赵瑾尚在,他还有最后的底气。
“宫里的事,苏大人没听说吗?”他直白地问道。
苏昕一愣,没想到他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不由得皱眉,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赵璴。
便见美艳的女人满头金玉,逶迤的裙摆上的凤凰展翅而鸣,嚣张地张开一双金光闪闪的翅膀。
“昨天夜里,我逼宫了。”
那位五公主殿下也嚣张地开口了。
“皇上眼下正被囚禁着,所以。你们见不着皇上。”
苏昕大惊失色,大殿之中也当即响起了惊讶与议论的声音。
赵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即便他没见过面,每一个人的名姓、职位、秉性、生平,还有他们私下做过的勾当,他已经全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其中,四成都是他的人,眼下面露惊讶惶恐,也不过是跟着旁人演戏罢了。
至于其他的……
除了那些还靠着三皇子做梦的那些,不过一群无所倚仗的散兵游勇罢了。
赵璴分毫不担心,懒洋洋地看着他们,直到苏昕再忍不住,大声说道。
“荒唐!”他怒道。“你为陛下之臣、陛下之子,更是已经嫁为人妇的后宅妇人,如何敢做出这样犯上谋逆的大不敬之罪!”
“哦?”赵璴却只一挑眉。“苏大人,您是还不知道三皇兄为什么被父皇关押在宫里吗?”
朝堂上下又是一片惊慌。
三殿下被囚禁了?三殿下不是被皇上留在宫中侍疾了吗?
“你……你胡言乱语!”苏昕惊得后退一步。
可是赵璴却一眼看出了他神色里的慌张。
可不是吗?什么人侍疾会接连几日都杳无音信,甚至连试图入宫探视的太子妃都被拒之门外?
“三皇兄如今就在父皇的寝宫密室里关着。”
眼见他面露惊慌,赵璴却无动于衷。
“是因为他在苏州得知了父皇杀害清贵妃苏云霜母子之事。父皇将他关起来,就是为了避免此事外泄啊。”
在满朝文武愈发诧异的目光中,赵璴看着苏昕。
“苏大人,这件事你也不知道?”
苏昕身形一晃,若非旁侧的同僚将他扶住,几乎跌坐在原地了。
“不会……不可能……陛下他……”
“苏大人若是不信,一会儿散朝,三殿下辛苦拿到的证据,也可以给您看看,”赵璴说道。
“那么,其他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赵璴神色平静地在殿内环视了一周。
朝堂之上,结党牟利者有之,一身傲骨清正不屈者,也有之。
“殿下恕臣直言,即便清贵妃娘娘之事是真,也不过陛下后宫私事。殿下怎能借此为由,便擅自囚禁陛下?”
果真,有个官员站了出来。
赵璴一眼扫过,是个御史台的侍御史,言官,桑知辛失势之前,也被他折腾得不轻。
“这个自然不是理由。”赵璴答道。
那言官还欲再问,赵璴已经大大方方地接着说道。
“是因我与父皇昨夜促膝长谈,他亦认为,自己年老昏聩,愈发暴虐易怒,不适合再统御四境了。”
“陛下即位至今,仁德贤明,何来昏聩暴虐一说?”
那言官当即驳斥道。
“命桑知辛伪造胡匪,于上京城烧杀劫掠,算不算昏聩?”赵璴垂眼看向他,轻描淡写地问他。
要将鸿佑帝的那点烂事扯到朝堂上,这可不是赵璴在跟鸿佑帝开玩笑。
他向来说到做到。
朝上几乎炸开锅了。
陛下亲自命人于京中作乱?天下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你……你若信口雌黄,污蔑圣上……”
“这就叫污蔑了?”赵璴瞥向说话那人。
“那么,暗中将北上平乱的安平侯囚禁在宫中,命自己的亲信顶替他的名号出征,又算得上什么行径?”
这下,满朝文武彻底傻了眼。
他说什么……安平侯?
安平侯不是被圣旨派去陇西了吗?突厥进犯,岌岌可危,便是市井三岁小儿都知道方临渊是克敌的神兵,怎会被皇上囚禁在宫里?
这下,连那侍御史都支吾着说不出话了。
此举若真是陛下所为……那么唯一的原因,只有嫉贤妒能,迫害良臣了。
他们被这件大事猛地砸晕了脑袋,一时间,竟难以说出反驳争辩的话来。
嗡嗡的议论声在大殿里响起,赵璴任由他们说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子。
议论声当即消失。
满朝文武抬头看着他,神色各异。
但没人再敢说话了。
“自然,我也知道。今天我坐在这儿,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赵璴缓缓朝椅背上一靠。
“但父皇着实再没有其他能担大任的皇嗣。况我今日坐在这里,自问不比诸位多只眼睛或少副肝肺,想必这临危之命,斗胆也当得起。”
说到这儿,他抬了抬手,平静道:“宣旨吧。”
吴兴海上前一步,打开了鸿佑帝亲笔写下的诏书。
自托病弱,命五公主理政、册太子、择日登基。
九五之尊,贵为帝王。这谨慎而又避忌的言辞,殿中的文武百官如何听不出,皇上这是因心虚而产生的畏惧。
待到钦此二字落下,四下里落针可闻。
赵璴抬手缓缓支在脸侧:“各位,怎么还不接旨谢恩?”
即便知道皇上做下了那样的荒唐之举……面对着前头这个罗裙逶迤,面目艳丽的“女子”,满朝文武一时间还是面面相觑。
他们踌躇着,犹豫着,谁也不敢做这个先跪地俯首的人。
毕竟……毕竟是个女人。
就在这时,底下有个官员大声道:“可即便如此,怎轮得上你这个妇人!即便陛下后继无人,宗室之中也不乏优秀的后嗣,若真任凭个女子把持朝政,岂非是牝鸡司晨,大宣危矣!”
“就是!……”
脱口而出应声附和的,竟是站在前排的窦怀仁。
赵璴瞥了他一眼,没给他说出后文的机会。
“说得好。”他笑了。
那官员一愣,便见他微微坐直了身体,一手撑在扶手上,一手轻飘飘地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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