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说无凭,还需要找出能佐证他们供词的证据。
方临渊先去了宁北郡衙门,调出了这几个月来与三十七寨有关的全部供状。
充州山脉旁有一条极为重要的商道,连接南北。因着充州山脉连绵数百里,因此北地过往的客商多半都是从这条商道而过,正在匪寨西侧十余里的位置。
与三十七寨有关的案子,多半也在这里。
除却些许冒作匪徒的抢劫斗殴案之外,这些劫掠商道的所有案件,当真像孟诚等人所言一样,凡受三十七寨劫掠的,最多只会被取两成。
甚至还有在抵达充州之前便被抢掠过的商队,路遇三十七寨之后,分文没取便被放行了。
而这些卷宗中,还有一个案子很有意思。
是宁北郡附近的一个镇子,接连数日发生了三五起入室劫掠的案子,将当地富户人家屠杀殆尽之后,挨个扫荡了一空。
据说这事正是山上的三十七寨干的,镇子中一时人心惶惶,日日关门闭户。
却不料数日之后,几个当地的地痞横死街头,尸身被绑在了衙门前的石柱上,皆被斩断了双手的手筋。
而在他们头顶,匕首入木三分地戳在石柱之上,戳着一张斗大的纸,上书几个大字。
【污我山寨者,罪该万死】
这些案子递呈在了方临渊面前。
“这些土匪,只怕是话本子看多了,将自己当做绿林好汉呢。”眼看着方临渊面色不大好看,宁北郡的郡守当即斟酌着用词,小心劝慰道。
“将军不必在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山匪罢了。”
方临渊却偏过头去,看向郡守。
“大人嫉恶如仇,倒是纵了这些匪徒半年有余,也从没上报过朝廷。”
“这……”郡守当即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这确是一群可恶的匪徒没错……但这些人盘踞宁北郡多月,倒也的确没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郡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摆摆剿匪的架势,过一两个月走流程似的清剿一圈,也便罢了。
可若是上报了朝堂,那便当即会有大官前来督办,到了那时,麻烦事可是就比一伙绿林好汉似的山匪要难缠多了。
郡守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方临渊也没打算难为他。
他将这些案卷收拢之后,让郡守这两日派人誊作文书送至军营,便带着人离开了。
这会儿刚过正午,时间还够方临渊走一趟三十七寨的。
他手里还有三十七寨库房的锁匙,等到匪寨里的物品在他的眼下清点完毕,这些证物也就清查得差不多了。
周嘉早早地带兵等在了匪寨门前。
这些深谙人情世故的京城将领倒是这一点很好。他跟范玉树一样,谨慎,小心,不敢出一点岔子,真办起事来靠谱得很。
他跟着方临渊一道,骑着马上了山去,挨个打开了匪寨的库房大门。
开门之前,周嘉还摩拳擦掌的。
“听说从充州商道过路的,多的是北地的大商人。”士兵上前开锁时,周嘉对方临渊说道。“他们匪寨中只怕都堆满了金银吧?将军,若是将这些带回京城,陛下定然会大喜,到时定会大加嘉奖赞赏将军……”
说话间,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
周嘉好奇地探头向内看去,方临渊也抬起脚步,走到了库房之中。
“这……这……”
周嘉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想象中的满室金玉并没有出现。里头堆放着的,是落灰的兵器、破旧的桌椅、过冬用的炭炉、扫雪用的笤帚,垦地用的犁铧……东西杂乱,堆得却整齐,满满当当的,活像是进了农家的后院。
周嘉诧异地看向方临渊。
却见方临渊面色平静,只抬手对旁侧一队负责书记的士兵说道:“清点清楚,全部都要登记入册。”
“是!”那些士兵应声,各自忙碌去了。
周嘉的眼睛却要惊掉了。
这满屋子的破烂,有什么可登记造册的?直接丢到山下去,让那些百姓各自捡回家不久行了?
却见方临渊神色平静,侧目看向他:“怎么了?”
周嘉当即明白过来。
“将军英明!”他说。“这样的山匪,怎么会没有地窖和暗室?是了,属下被眼前的东西迷惑住了,怎么没想到这些!”
方临渊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心有九窍,倒是会脑补得很。
那边,不等他说话,周嘉便扬声说道:“都查仔细些!若有什么通道、暗门,统统不许放过!”
眼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方临渊便也没反驳他。
反正查仔细些,也不是坏事。
四下的搜查有条不紊,没有任何贵重物品,倒是让方临渊轻松不少,不必盯着怕人暗中动手脚。
堆放着的破烂物品被翻动着,尘土也被激扬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士兵的惊呼:“将军,这里有一道暗门!”
还真有?
方临渊一愣,领着周嘉抬步走上前去。
便见前头的士兵们已经推开暗门,几十个士兵蜂拥而入,先行替他们探好了道路。
暗门背后,是一条阴暗而潮湿的阶梯,通往库房之下。已有士兵端来了灯火,几十个人走在前头,很快便将整个地下的密室照亮了。
方临渊循着阶梯,一步步走下去。
便听地下的士兵迟疑着道:“将军,这密室里也什么都没有,就一堆破衣服,奇怪得很……”
方临渊抬头看去。
便见偌大的密室里,堆了一地陈旧落灰的衣袍。
方临渊瞳孔骤缩。
他紧紧盯着那一地衣服,许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旁边的周嘉嘴里还在嘀咕,走上前去,随手挑起了其中一件:“怎么是胡人的衣服?这哪儿来的啊……”
——
是胡人的衣服。
非但是胡人的,还是数月之前,花朝之夜,在上京城烧杀抢掠的那帮胡匪的。
周嘉拿起的那件衣服,在灯烛的照耀下,反射着细微却独特的光亮。
那是胡布,京中才有的胡布,颜色、形制,都与那天夜里的胡人匪徒一模一样。
方临渊伸手接过了那件衣服,便见胡布所制的布料之上,隐约还可看见暗红的血迹和火焰灼烧的痕迹。
“全部撤出,封好密室,这里头的任何物品都不许带出,也不许损毁。”方临渊当即转头,对身后的士兵说道。
眼看着他神色严肃,周嘉也不敢玩闹,赶紧将旁边士兵手里的衣服丢了回去,招呼密室里的士兵迅速撤出。
“将军,这是……”临出密室之前,他小心地问方临渊道。
却听方临渊说道:“先别多问。这间密室锁好,其余的物品,登记清楚后造册送到我的帐中。”
见他交代这些,周嘉连忙点头,又问方临渊道:“将军这是要去别处办事?是否需要带一队人……”
只见方临渊微一摇头,道:“不必,我去郡府衙门,今夜就回。”
——
他是去找孟诚的。
见到孟诚的那一刻,他没有多言,径直问道:“你们库房底下密室当中的那些衣服,是哪儿来的?”
孟诚一愣,显然没想到方临渊会在意这个。
“是我们逃出军营那日,在附近山中躲藏时发现的。”他说道。“当时我们急于换下军装,看见山中有百十来个堆积的尸体,就将他们的衣服换了下来。”
方临渊一顿,眉头当即皱了起来:“尸体?”
“是,全是蒙着面的,不少都被割了喉,基本都是一刀毙命的。”
孟诚说道。“这样的手笔,恐怕是什么杀手所为,但我们当时怕被主将捉回,顾不得这么多,就先换上衣服离开了。”
“他们是什么模样的人,你们还记得吗?”
再问出声时,方临渊的语气已经有些急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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