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押题的要义就是一个赌字,以小博大,这么短的复习时间,他别无他法,若是考场上没考到押题,就算他运气差该倒霉吧!
考前一天,晨读课。
燕明发誓他从没在菊院这些公子哥脸上见过这么认真专注的神情,没见过这些人背是可以挺直的,而不是东倒西歪,也没有听过这么响亮的读书声。
惊诧归惊诧,燕明还是要加入他们的。
背完一整个晨读课,下课后,燕明正喝水润嗓子时,忽的发觉有些不对。
他的同窗们一下课就立即起身,出门,从刚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身而出,离开学屋时怎么感觉有些迫不及待,而且离开的方向……好似不是膳房。
还有个令燕明疑惑的点就是,他们手上都没空着,俱都拿了一二物事,有的捧着一只新笔,有的拿着一方砚台,还有的拎着一小坛酒……甚至还有人捧着兔子。
等、等会,那个拿着兔子的,不是傅元晟么?
燕明看得纳闷,目光从傅元晟的身上收回来,心里不解,他是什么时候去把兔子拿上的,不会方才上课的时候就带着了吧,还有,这是要作什么,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考前传统仪式?
拜魁星么?
燕明放下书,几步赶上大部队,一掌拍上傅元晟的肩膀。
“你们要做什么去?”
傅元晟回头,给了他一个一眼难尽的表情,张开唇又闭上,薄唇抿得紧紧,似乎说不出口似的,还是一旁的叶牵雨替燕明解了惑——
“拜考神!”
拜考神,不是拜文魁,也不是拜孔子,这考神还有名有姓,籍贯来历、性格特征等都非常详尽。
温巳言,年二十四,开阳元年间状元,为本朝开朝以来第一位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位连中“解元”、“会元”、“状元”的三元及第。
也是使得启贤书院名扬天下的重要人物。
这位温三元算是燕明他们的师兄,比他们高两届,自他在殿试中一举夺魁成为本朝仅有的三元及第后,书院中便悄不声地流行起来这个拜“三元”的仪式。
每到考试前,不分大考小考,温巳言曾住过的寝舍门外,都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燕明有些好奇,凑热闹是人的天性,便欣欣然加入拜考神的队伍中。他们不认识路,只顺着人群走,不多时就到了,及至时,小小院子里已人满为患。
燕明眼力好,一眼就看见院子正中摆了一条长长的案几,上面祭品纷杂。
佑我科举登榜首,供神猪头代三牲。
书院里条件有限,传统三牲是没有的,但学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带的祭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跟他们一对比,傅元晟带的兔子已经算是正常,燕明甚至看见有人提了一箩筐的青蛙。
活的,呱呱叫的那种。
书院不是不允许出山门吗,他们都是哪里弄来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的?!
温三元的寝舍门窗紧闭,看来是久无人居住,院外那张长案几上泾渭分明。一边摆满了祭品,一部分则空空荡荡,用来给学子们玩“取功名”的游戏。
以桂圆、榛子、花生三种果干,代表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如今学生们临近的不是科考,而是书院的半月考,便灵活地换成了甲等、乙等、丙等三个等级。手持三种果干往桌上投,任它自行滚动,停在谁面前,则谁即甲乙或丙等,若是果干中途掉落,则证明该学子落榜,换算过来就是丁等不合格。
学生们先是将祭品摆在桌上,许下自己的愿望,再去一旁的桌案上拿起果干开始测试。
如果果干留在桌上便是得了状元庇佑,考试中便会如有神助。
燕明听得有些新鲜,几乎没犹豫片刻后便打算也去拜拜考神。
有没有用另说,求个心安。
只是他半道随着傅元晟与叶牵雨同来,来时仓促,并未准备拜品,在袖子里摸索半天,只掏出来一两碎银。
他穿越过来后不习惯腰间戴着东西的感觉,故身上常年不着玉佩,首饰也很少带,这银子已经是他身上唯一能找出来的外物了,用来时不时在膳房买零嘴用。
他总不能拜考神时脱件衣服或者是解个发冠。
心不诚,温三元定然不会保佑他的。
银子多实用啊,温三元想买什么酒买什么。他等前面的学生拜完,走上前去,将手上银子摆在桌子上,望着禁闭的寝舍门,心道:我这算是收买考神吗?
傅元晟则把兔子摆上了桌子,一边捏着兔子耳朵防止掉下去,一边吊儿郎当说:“好吃好喝喂了你这么几天,该到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雪白毛球挣脱他的桎梏,顿时欢快奔向了桌子上的……一颗白菜,真白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看上去离摘下来没多久。
……难道还有学子还在书院种菜吗。
看来学生们枯燥无聊的学习生活之外,消遣娱乐项目也格外丰富。
傅元晟眼疾手快摁住兔子脑壳,残忍地将其拎了回来。
他是完全不信什么考神的,觉得玄之又玄,但总不能损坏别的学子诚挚的心意。
万一别人考差了是要怪他的。
“看来十一不太愿意,那就算了吧。”傅元晟轻描淡写揭过,把毛球又揣回怀里。
燕明觉得以傅元晟这态度,他应该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好好来拜,要么是不信要么是不屑。
叶牵雨则是眼睛晶亮,将自己捂了一路的羊肉馅饼从怀里掏了出来,顿时空气中弥漫着油肉香味,他眼神不舍地看了半天,最终咬咬牙给摆上了案台。
他都打听过了的,温三元在书院读书时,最爱吃的就是膳房最东边那个摊子上屠师父做的这个羊肉馅饼。
他今早买了之后,好不容易忍了一路没吃,就等着献给考神,指望考试庇佑他一二。
燕明和傅元晟对视一眼,连馅饼都拿出来了,可见叶牵雨的虔诚之心。
“温三元,保佑我这次别拿丁等,下次还给你带馅饼!”
正在这时,长案几另一头上,有学生投了一颗桂圆在桌子上,咕噜噜滚过一路,正要停在燕明跟前时。
啪嗒,掉了。
燕明:……
等会!
不是!
这肯定做不得准!
重来!
—
四月十五,月中考试时。
燕明昨夜夜里背书背到了凌晨,他坚信考前背书记得最牢,早起吃饭时都不敢动作太大,生怕脑子一歪,将自己好不容易记下来的内容倒了出去,全程神经紧绷,表情严肃,一直到踏入考场。
昭贤苑外立了块公示牌,上面详尽写了学子们各自的考场,燕明从上往下看了片刻,找到自己的考场后,顺便还看了一下同考场有无熟人。
只发现陈期许一个眼熟名字。
书院考试虽说简单,但形式流程却一应俱全,每个考场正门外立着两个高头大马的壮汉,也不知是军士还是护卫,一人拿着名册依次点名,一人叫应试的学子脱衣解履,连头上的发髻都要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夹带小抄等物后才允进场。
但到底没太严格,只叫脱了外衣,不似燕明曾听说过的,考前还要脱光衣服检查。
思及此他不禁有些庆幸。
燕明依着方才军士念的序号找到自己座位,桌椅是前两天才收拾出来的,此前一直提供给昭贤院的学子自习用,似乎是考试前被擦过,上面油光水亮的。
“诶?”
他眯起眼睛,发现桌面上有几处颜色较深,同旁处颜色有异,凑近了去看,从模模糊糊晕开的字迹中辨出来似乎是“大魁天下士”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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