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傅少爷脑回路清奇,郁闷道:“所以为什么不修单间的寝舍。”这书院既不缺地又不缺钱的。
燕明和叶牵雨纷纷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逛了一下午的燕大少爷只觉得腿酸脚疼,且还出了不少汗,急需泡个热水澡,舒缓身心疲惫,可待他一回到寝舍——
“什么?公共浴堂?!”
燕明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当场,作为一个前南方人,大澡堂子对于他来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哪怕是穿越过来后,作为燕家大少爷,下人奴仆环伺,也没有经历这种与别人赤。裸相对的尴尬局面。
可是不洗澡更不行。
燕明是知道在有些朝代中,只需五天洗一次头,七天洗一次澡。可他在现代过惯了日日洗澡的日子,穿越过来后哪怕沐浴一次又麻烦又费事,也没有一日不洗的。
昨日离家前他就在府里好好沐浴了一道,想着学院里的环境定然不如家里舒适,可没想到学院里居然是公共澡堂!
其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这哪里是羊肉同猪肉的区别,这是吃肉同吃素的区别!
傅元晟本来看到他脸上忸怩抗拒的表情,正欲好生挖苦他一番,可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面色端正了许多,道:“你确实不能去浴堂。”
燕明:“?”
傅元晟轻咳一声,忽略他好奇的视线,给他出主意:“我昨日观察过寝舍了,瞧见角落里有个不大的浴桶,我觉得应该是每个寝舍都有一个,你再去小厨房接桶热水回来,不就能在寝舍里沐浴了。”
燕明半信半疑回了寝舍,找寻半天,果然在墙角处找到个浴桶。
他抽抽嘴角,傅元晟说的不大乃是抬举这个桶了,这桶看上去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泡澡,小得简直可以说得上是迷你!
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小厨房燕明还是比较熟的,就在膳房的后面。那里面整日架着炉灶,火烧得旺盛,十几个半人高,一人环抱粗的铫子整日整日地烧着热水,间歇不断地给学子们提供热水。
燕明到时,已经有一个瘦小的学生站在里头候着了,那学子面色苍白,骨瘦如柴,面颊上的骨头都直愣愣地凸出来,浑似整日吃不饱饭似的,一打眼燕明还被他吓了一跳。
小厨房里处处架着柴火烧,干燥火热的气息直朝他身上扑来,驱散了他一身寒凉气息,叫燕明舒服得不欲离开。
没过一会,便听得一个铫子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继而是水声咕噜作响。
水开了。
秉持着先来后到的原则,燕明后退一步让那瘦小学子先倒,却没想到对方瑟缩了下脖子,害怕地用余光瞧了他一眼,也后退一步。
燕明失笑,温和道:“你先来就先用吧。”
一铫子水装一个小木桶绰绰有余,于是那小学子便顺手将燕明的桶也装满了,燕明便真诚道了一声谢,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根本就提不动那桶水。
那小学子见他抓耳挠腮一脸苦恼的样子,小声说道:“我帮你吧。”
然后燕明就瞠目结舌地见到对方表情轻松地拎起来他刚刚提不动的水,还左手右手各提一桶,走路间四平八稳,一点不费力的样子。
燕明:……
谢谢,侮辱人也不是这么侮辱的。
“就放到这吧,谢谢你,”燕明想了想,人家帮他忙,总不能一点表示不给,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些铜板放到那学子手中,“拿着,就当我的谢礼。”
只提了一小桶水,不够敞开泡澡的,只能大致擦擦身体,但也足够了,燕少爷不欲再折腾,他疲惫得只想洗洗睡。
他一边洗一边感叹,寝舍里的这个屏风作用还挺大,平日里往中间一放,分隔空间,沐浴时只消将屏风折叠起来,便能围出一块不大的私密空间,供人沐浴用。
擦拭完身子之后,燕明将脏衣服往竹篓里一丢,这衣服被他穿了一天,跟着傅元晟到处乱跑,早沾满了灰尘泥土。
然后他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忘记拿换洗的衣服了……
那么该怎么出去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
穿越过来之后,锦衣玉食养着,父母娇宠着,多少把他前世有的小毛病给放大了,就是洁癖,衣服丢进脏衣篓里便不能再穿。
正在此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响,似乎是谢君竹回来了。
不愧是学霸,每日回寝都是最晚的,势必学到最后一刻。
他生怕对方回来又走了,忙高声唤道。
“谢君竹!”
谢君竹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围成一团的屏风,以及从里面传来的,燕明焦急的声音,他眉头轻轻一皱。
下一秒就听见对方在里头小声地喊道:“你能帮……”说完这几个字后又半天不吭声了,似乎很难以启齿,最后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帮我拿一下衣服吗?”
燕明确实是有点自暴自弃了,左右他废物点心的形象大约在对方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多一件事不算多的。
被屏风隔开着,他瞧不见外面动静,也听不见声响,疑心谢君竹嫌弃他麻烦了,于是可怜兮兮卖惨道:“这样冷的天气,一会儿穿不上衣服,我可能就冻死在这里……”
话没说完就见自屏风与墙壁的缝隙处猝然伸进来一团干净柔软的衣裳,握住衣服的手莹白如玉,骨节分明。
这一瞬间燕明简直觉得自己室友是天神下凡,救他于水火,连忙握紧谢君竹的手,口中叽里咕噜放彩虹屁,“太谢谢你了少侠,有你这样的舍友简直是我的福气!”
要给燕明递东西就不得不站在屏风边缘,饶是谢君竹再怎么谨慎小心不乱看,还是瞥见了里面人白得发光的一片皮肉,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手掌处又传来一阵温热触感。
他如同触电般迅速抽回手臂。
燕明抖落开衣服,不大的空间里遽然弥漫开一股极淡的油墨与兰花混合香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衣服,他房里的丫鬟在洗完衣服之后也喜欢用熏香熏,但多是一些自带香气的中药材,诸如白芷,佩兰,零陵香等。
正在这时外面的谢君竹也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没寻到你的衣服,便拿了件自己的旧衣,你不介意吧。”
“不会。”
燕明根本没想到这一层面,在他心里,同寝舍室友换衣服穿很正常,他反而对谢君竹衣服上那股油墨香气感到新奇。想着对方是要怎样勤勉刻苦,日夜与书墨为伴,才能染上这几乎浸入味的油墨香,穿上衣服,好像他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也骤然间有了一番书生气。
可能这就是一个学渣的错觉吧。
四月里的夜晚还是寒气阵阵,燕明急着出来,就随手将衣服披在身上,腰带处也只是草草寄了个松垮的结,衣襟松垮地耷拉下来,露出一大片白皙皮肉,许是刚沐浴过的原因,身上还冒着微不可见的热气。
燕明斯哈着寻摸了件外衣披上,动作迅速地将浴桶推到后门处倾倒而下,又风风火火地咋呼着跑到自己床上窝进被窝,将自己裹成蚕蛹。
娘嘞,洗个澡怎么这么冷。
他这边动静颇大,谢君竹坐在窗边温书,一如既往。
只是不知为何却半日不翻一页。
第12章 落马
四月十二,天气晴,长风无云,朝阳煦暖,天气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
菊院学屋里,教室里稀稀拉拉分坐坐十数个蔫了吧唧的学子,东倒西歪,头垂眼晕,俱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读书声若蚊呐,燕明也不例外,却依然强撑睁开眼皮,拿着书在先生面前装乖,低下头来却在底下悄悄和云继影互相使着眼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容先生怎么还不走?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快了快了,先生的左脚已然迈出了学屋,就差右脚了!
好耶,先生走了——
容辞一走,屋子里只留下这么些困怠少年郎,强撑出来的精神形象瞬间坍塌,俱是在一瞬间现出了原形,随意书往桌上一放,而后又将笔墨砚台这些占地方的家伙什儿用袖子拂到一旁,倒头便睡,顿时,屋内一片簌簌的衣料摩擦声,片刻后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