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临考前几天才赶到,那不好意思,基本上没可能还有投宿的地方住了。
谢君竹是要回临清赶考,路程遥远,提前很多天就走了,燕明感觉自己就跟家里有孩子要高考的家长一样,小心翼翼,对待瓷器一般,怕他情绪不佳,又怕他情绪太佳,担忧的心悬起来就没落下过。
但又怕询问他给他造成压力,就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呢。
临走前那一晚上谢君竹想抱着他睡觉都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言说要保持心态,不能胡来。
谢君竹当时就想钻到他的脑袋里看看他在想什么。
后来要到下山之前,燕明发现傅元晟不见了,几番查探过后,发现他对隔壁那群武学生去兵营历练的事感兴趣,于是下山前一天,跟一个学生借了套武生院服,浑水摸鱼地跟着去了,竟也没被发现。
走之前给他留的信也很简洁,很能体现傅二少爷的性格,“走了,我去兵营待几天,想找我就来青州大营。”
看到这封信的燕明:……
青州,好远,不去。
下山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太子一般很少外出露面,所以是云继影带了两个护卫送他到山下。
“你不走吗?”他记得当时是这么问云继影的。
太子迟早也是要走的,不然院长不会允许他和傅元晟下山。
而这么大的山头,不会,不会偶尔也觉得孤独吗?
“我,”云继影很浅地笑了下,“我能去哪呢?”
他洒脱一笑,转过了身,高举起瘦长的的手臂,背对着燕明晃了晃胳膊,夏风吹起,一身青绿色的颀长少年最终消失在了山脚下的草木花丛中。
燕明愣愣看着他的背影。
只是有种直觉,感觉好像,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下一刻他摇摇头,将脑海中奇怪的念头驱散,只是回家去待上几天,只要下次再来书院就能见到吧。
什么最后一次见面。
肯定不是。
燕明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思路没错,云破岳既然能放他回家,那就说明太子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他毕竟是启云唯一的皇储,一朝陷于危险中被短暂送出宫是情有可原,可到底不能在宫外待太长时间,几乎在云归月传信过来的一瞬间,云破岳就送了口气,打算将这个烫手山芋完好送回去。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准备要将云昭护送回宫的前一天。
太子云昭,失踪了。
第94章 疯子
“这么多人看着, 还能将人看丢了?”云破岳坐于屋子上首,语气没有什么明显的波澜, 声音沉沉, 不怒自威。
容辞沉默地坐在他的一旁,几次张口欲言,但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又敛睫沉默地坐着。
凌风被派去做任务了, 山上的侍卫统领暂时是凌云,凌云在他心情好时也许能插科打诨上几句, 但一旦涉及到正事,他那骨子里的懒散邪佞气质便被尽数收拢,他单膝跪于下首, 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尽数报告,没有任何主观感受。
早在发现太子失踪的第一时间, 他就同将跟着太子的几个侍卫问过话了, 结合世子的失踪, 这件事的全程经过并不难猜,主要是当时没有防范。
他想了一番, 低下头, 掩饰着自己的表情,隐晦地暗示道:“太子殿下,最后是和世子殿下在一块的。”
“什么意思?”云破岳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对于云继影, 他们这一圈人都勉强也能算看着他长大的,过分相熟, 便难免疏忽,因为相信云继影是个稳重的人。况且他们这群人的目的是保护, 不是监视,确认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都在屋内,也都安全,便撤身远离,只远远地盯着,不敢靠得太近。
云破岳此时终于发现了容辞的不对劲,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辞抬头看他,他长了一张冬日初雪般的清冷模样,可总是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此时却罕见地沉下了脸,清澈的眼底清晰映照出云破岳的面容,他说:“云景和云昭都不见了。”
云景是云继影十岁之前的名字,后来察觉到他对于这个名字的厌恶之后,云破岳自作主张地替他改了名字,对英王那边,随便请了个江湖道士,说了些糊弄人的东西,譬如名字不好影响运势,英王对此也无可无不可,随着他们折腾。
从这件事中云破岳敏锐地察觉出来,他大哥对于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这山上地形复杂,护卫里里外外地围了几圈,不是没有缺口,但没有护卫把守的地方都是后山密林深处,那里面危机丛生,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大型野兽潜伏,他不愿意让护卫冒险深入。
没有人把守的地方也只有后山深处罢了,云昭的住所可是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的,不可能有人在不惊动周围护卫的情况下将人悄无声息地带走。
“所以是……”云破岳从这些碎片拼凑的消息中得出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真相,他哑声道,“云景把云昭带走了?”
怎么可能?
可是,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比起云景,云昭更没有道理乱跑,更何况他并不清楚山上的情形,贸然跑下山,没人带路的话九成九的可能性是迷路。
但云景不是,他从十岁被接到这里来生活,不说山上的一草一木他都眼熟,至少通往山下的不知名小道,他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因为这小子十五六岁的时候非常喜欢寻找各种小路,试图在不惊扰任何人的情况下逃下山去。
下去也不做什么,他对偌大的云京城没有一丝归属感,往往下山之后过了一两个时辰便又闷闷地回来。
坐在敬贤山最高的位置,看月亮。
“为什么……”云破岳扶着额头,喃喃道,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容辞看着外头渐渐升起的一轮金黄的圆月,恍然间才意识到又是一个月半,他不其然想起一个总喜欢坐在山顶嶙峋孤石上看月亮的少年,当时还总以为对方是在想家,现在看来,也可能不尽然。
可能跟他独特又悲惨的少年生活有关系,他从小就聪明而敏锐,冷心冷情,这世界上最不相信的就是以亲缘纽带联系的亲近关系,他觉得这东西脆弱、缥缈、不堪一击,他从来不害怕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任何人,尤其是亲人。
然而云破岳不是的,他出生的时候正值太宗皇帝刚推翻前朝,自立为帝不久,这样独特的生辰,让他备受皇帝父亲的喜爱,也没有如同几个哥哥一般,经历了长达数年的流离转徙,六个哥哥,每一个都很宠他。
出生优渥,备受宠爱,这样浓厚而又密不透风的爱意下生长的人天然有着一颗赤忱热烈的心,哪怕是当年遭自己的双生兄弟背叛,他还是会忍不住为着仅剩的兄弟奔波。
容辞直直看着他,没说话,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在质问他。
云破岳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一时无话。
“算了,也不能都怪你,”容辞复又叹口气,接着说,“我是最没有资格怪你的那个人。”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被风吹过,簌簌作响的竹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继影啊,那是他从十岁开始就带过来照看着的孩子。
英王生性温和,重情重义,因为英王妃的难产去世而消消沉沉,神色不属,几年过去了,都还没有走出阴霾,一时忽略了对孩子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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