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宸倚在水榭的栏杆上,身影落寞。
影九走上前道:“殿下要是实在生气,不如去东烨当面问问公子?”
湛宸:“他心里没有我,我去自取其辱?还是去喝他跟淮瑜的喜酒?”
“恕属下多言,虽然两次和离都是公子提的,但他心里未必没有殿下你啊。”
影九说:“当日宗牢起火时,公子以为殿下葬身火海,伤心之下竟呕了一口血,昏厥时眼角还挂着泪…”
湛宸耳朵一支,猛地看向影九:“你说什么?他曾为我伤心呕血?!”
“千真万确!”影九一惊,“怎么,殿下竟不知道此事吗!?”
湛宸惊喜之余又患得患失:“可他明明说…”
“当日殿下假死,公子虽没有在人前痛哭,却拖着病体不顾一切地要为殿下报仇。”
影九把一切都说了:“决定起兵时,公子曾亲口对云帅说,盟约已毁,殿下身死,他已无牵无挂,也就是说,在公子心里,殿下早已跟山河盟是同等重量,所以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啊!”
湛宸眉间阴霾尽扫,心中一亮:“他真的这么说过?!”
影九:“属下拿性命担保,公子绝不像殿下以为的那样绝情。”
湛宸仿佛又活了过来。
第二日他进了一趟宫,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贵妃。
贵妃惊愣在地:“你当真要这么做?这种荒唐的事,日后被记在史书上,后世之人该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身外之名。”湛宸在贵妃膝前跪下道:“我昨日才知他心里有我,哪怕只是微末的一点点,我都想再争一回。”
贵妃轻叹一声,扶起湛宸,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父皇那里,母妃最多帮你瞒半年,半年后,无论事态如何,你都得回北微。”
“母妃…?”湛宸没想到贵妃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实话告诉你,我如今见你父皇就心烦,却还是愿意笑脸迎他,你当是为何?”
贵妃看着湛宸与她俏似的眉眼,温柔道:
“只有宠妃的儿子,才能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宸儿,母亲希望你,永远有得选。”
“母亲…”
“去吧,去追求你心中所爱,无论结果如何,但求余生不悔。”
·
十里红妆穿梭在边境线金黄的银杏树下。
花轿忽然颠簸了一下,玉辉公主掀开盖头,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公主,有劫匪!”花轿外的丫鬟慌张地答。
玉辉掀开马车帘子,见花轿前有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去东烨的路。
为首的人英俊贵气,怎么也不像是劫匪。
“你是何人?”玉辉见惯了世面,强壮镇定,只是戴戒指的那只手紧紧抓住了马车一角。
“你要是想抢本公主的嫁妆,只怕西溱和东烨两国都不会放过你!”
那“劫匪头子”爽朗一笑,道:“公主别怕,我不打劫,只是带了一个故人来。”
一个面相清秀的青年男子被送到玉辉面前,玉辉恍然以为自己在梦中。
“周启哥?是你吗?”
周启抬眼对上玉辉的视线,热泪盈眶:“公主,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
玉辉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车,投入周启的怀抱里。
周启因为父亲谋逆而被牵连流放,两年前就传他身死他乡,玉辉为此与父皇反目成仇。
如今周启还活着,她却不得不先完成联姻的任务,虽说是假联姻,但也得同那未曾谋面的东烨新帝再成一次婚。
玉辉自觉皇室有愧于周启,如今她与周启重逢,却还要让周启看着她与别人成亲。可如果她不入东烨,又辜负了淮瑜为她安排的一切。
“劫匪头子”看出她的进退两难,道:“公主可以与周启自行离去,嫁妆等也可带走,成婚之事,由我来代劳。”
周启说:“玉辉,我那时险些死在边境线上,是北微的淮王救了我一命,也就是你眼前这位,如今的北微储君。”
玉辉恍然大悟,看向劫匪头子:“你是湛宸?那你跟东烨的国君?”
“有过一段情。”湛宸毫不为难地承认了。
玉辉愣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殿下救我夫君一命,我必然报答。”
湛宸道:“西溱的联姻队伍还是会入东烨,只是换个人来坐花轿。”
玉辉道:“既要做戏,那就得做全套,这嫁妆?”
“西溱备的嫁妆自然归公主所有,北微也出得起十里红妆。”湛宸诚恳道,“只是请公主替我瞒下今日之事。”
“放心,世人只会以为,和东烨和亲的始终是西溱的公主。”
玉辉答应之后,朝湛宸行了一记西溱的答谢礼,戴在指间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湛宸又被晃了眼:“原来不是你皇兄来嫁?”
玉辉一听,乐得笑起来,头上的凤冠都叮咚作响,周启帮她把发冠扶了扶,眼里溢满宠溺。
“父皇病危,皇兄离不了西溱,所以让我来联姻,即给我自由,又能帮东烨国君解决难题。”
湛宸了然,在成全玉辉和周启这段姻缘前,只朝玉辉要了一样东西——那枚蓝宝石戒指。
·
新帝大婚之日,东烨举国欢庆。
“西溱”的十里红妆入东烨皇城时,引来百姓啧啧称奇。
花轿入皇宫时,萧令争拍着手欢呼:“皇嫂皇嫂!我要有皇嫂了!”
苏太后牵着萧令争,始终不让他乱跑。
东烨群臣虽然各怀心思,今日也不得不恭恭敬敬地站在两旁——毕竟西溱是远胜于东烨的大国,该给的尊重与体面,一丝一毫也不能懈怠。
萧令弈一身云纹金丝龙袍,长身玉立于正阳殿前,待花轿落地,他亲下玉阶相迎。
花轿的织金正红帘子掀开后,公主伸出右手。
萧令弈正要去牵,却发现公主的手好大一只。
怎么西溱女子的手都如此之大吗?
这只手上带着淮瑜的那枚蓝宝石戒指,萧令弈不疑有他,牵住了“新娘”的手。
一碰到掌心又觉得奇怪:养尊处优的公主,手怎么会如此粗糙?
竟像是常年习武才有的枪茧。
都说玉辉公主潇洒不羁,想必也有练武的爱好吧。
萧令弈这样想着,他牵住公主要接她入宫,公主却坐在花轿里,像是呆住了。
公主戴着红色的龙凤盖头,看不到她是何神情。
萧令弈知道玉辉心中有他人,虽然是假联姻,但对女儿家来说,成亲毕竟是大事。
她必然是紧张了。
“公主,别担心。”萧令弈柔声道,“一切有朕,你跟着朕走就是。”
公主这才从花轿里起身,她一站直,竟比萧令弈高出一个头。
萧令争大呼一声:“皇嫂好高啊!!”
萧令弈:“……”
淮瑜也没说公主有这么高啊!
公主身上的华贵吉服也似乎有些紧身。
萧令弈:“……”
怎么西溱的女子都如此魁梧吗!?
他牵着公主往正阳殿走,公主的脚步迈得也很大,总是有意无意把萧令弈给超了,然后傻愣愣地退一步等萧令弈。
萧令弈:“……”
公主当真放荡不羁。
走着走着,新娘忽然被裙子绊了一下,险些摔了,幸而萧令弈及时扶住。
“公主,你别紧张。”
公主顶着红盖头,羞涩地点点头。
萧令弈:“……”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看新娘手上的蓝宝石戒指他便打消疑虑。
这是淮瑜与他约定好的暗号,只要蓝宝石在公主手上,就说明这场联姻进展顺利。
进了正阳殿。
苏太后坐在凤位上。
司礼官高声道:“吉时到,请帝后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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