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梦境里的雪天过去,太阳射出光芒时,他才认出湛宸手里握着的是属于他的烨玺。
惊醒过来时,手正被太医扣着诊脉。
萧令弈懵懂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许久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今夕何夕。
直到朱颜绿发的湛宸闯入视野中,萧令弈才确信只是做了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湛宸听太医说了几句话后,握着萧令弈的手,柔声道:“已经回皇城了,现在在家里,别怕。”
他说着,还用手掌去抚摸萧令弈的额头。
萧令弈有些恶寒地避开他的手掌:“我累了,想睡。”
乐竹急道:“殿下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湛宸却说:“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萧令弈语气冷硬地婉拒道:“你陪我,我容易做梦,梦多了也睡不好。”
湛宸一愣:“你这几日难不成一直都梦到我了?”
萧令弈闭上眼睛,不屑跟他搭话,连敷衍一下都不乐意。
太医劝湛宸放心,他会照顾好太子妃。
湛宸想起萧令弈那些骂骂咧咧的呓语都是冲着梦里的自己,便知萧令弈必然是生气了,气他在阵前舍他去换虞白月。
他肯生气,湛宸反而安心。
经历了这样的事,如果还能不愤怒不怨恨,那才叫湛宸害怕。
他悻悻然地出了琦阶小院,顺便拦住赶来的虞白月。
“先别打扰他。”
湛宸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虞白月猜到必然跟萧令弈有关。
“他是不是责怪殿下了?”他非常自责地说:“我去给萧公子下跪,一切过错都在我!”
湛宸扣住虞白月的手臂:“令弈不是刻薄之人,你不必如此。”
“殿下就这么了解他?说不定他心里就是埋怨您。”
“他埋怨我也是应该的,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
虞白月一怔:“我是旁人?”
湛宸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你懂事一点,别总在紧要关头逞你那些小心思,之前的教训吃得还不够吗?”
他甩下这句话,留虞白月一个人站在夜色中反省。
·
卧房内。
太医行过一回针后说:“您这右臂伤得太重,肩膀的箭伤也不轻,千万仔细养着才好。微臣在外院候着,今夜若是觉得疼痛难忍,便来喊我。”
“有劳太医。”
萧令弈让乐竹送太医出去,又支走了镂雪等人。
只留乐竹一个人在身边。
乐竹将这三日的事巨细无遗地跟萧令弈说了。
得知湛宸已经在推进山河盟时,萧令弈嘴角微微勾起:“他能言而有信是最好,不枉我进鬼门关走这一趟。”
乐竹听他这话觉得伤怀:“殿下,要是你出了事,东烨再怎么样也不会好的。”
“傻乐竹,只要能结盟,要我的命都可以,何况如今我还活着?”
他想摸摸乐竹的头,抬手时却撕扯了伤口,疼得脸色微微发白。
乐竹急得不知所措,眼泪一直掉,又自己抬手抹去。
忍过一阵抽痛后,萧令弈更虚弱了几分,声音发哑:“你方才说…陆晞让你提防着虞白月?”
乐竹点点头:“陆少爷特意跟我说的,殿下昏迷那几日,我就没让虞白月近您的身。”
萧令弈若有所思:“没有依据,陆晞断不会凭空去污蔑他人,也不会跟你说这些话,除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乐竹:“陆少爷还没有回京,不然就可以直接问他了。”
“即使不问,我大抵也能猜到原因。”
萧令弈淡声道:“虞白月被困夏国三年,盼着湛宸来救他接他回家是他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却发现湛宸身边有了他人,湛宸还为了这个人冷落忽略了他,如果你是虞白月,你怎么想?”
乐竹撇撇嘴:“我讨厌湛宸。”
萧令弈笑了笑:“你没有身陷其中,自然不能移情而处,若我是虞白月,我必然心存不甘,他看我,如同在看一个抢走他一切的强盗,而这个强盗最开始还只是他的替身,你让虞白月如何甘心呢?”
“他心中吃味是正常,便是生出怨怼仇恨的心思来,我也能理解。如今看来,他必然是露出了这些苗头,陆晞察觉了,才会让你在我最虚弱的时候提防这个人。”
萧令弈苦恼起来:“我如果早知道虞白月还活着,绝计不会跟湛宸扯上这种关系,如今这副局面,真是一团乱麻。”
说来还是怪湛宇那个畜生,前世让他处在消息闭塞的环境里,那三年湛宸在边境究竟经历过什么萧令弈一概不知。
按这一世推算,前世的这个时候,虞白月是不是也被湛宸从夏国救出来了?
可是,如果前世虞白月还活着,那三年后萧令弈死的那一晚,湛宸那副痛失所爱的伤心模样又该如何解释?
乐竹说他昏迷这三日,湛宸一心一意只在乎他,连虞白月都忽略了。
以湛宸的品性,看到有人因为他而重伤昏迷,自责愧疚必然是有,但也不至于夸张到连心心念念的虞白月都抛诸脑后!
除非……
萧令弈心中警铃大作:他不会动了真情吧?
乐竹看殿下一脸大祸临头的模样,着急起来:“殿下?怎么了?!”
“事态忽然有些棘手。”萧令弈叹息道:“他不受我掌控了。”
乐竹:“谁不受您掌控了?既然不受掌控,我代您杀了他?”
萧令弈握住乐竹的手腕,眼神温柔,劝诫道:“乐竹,别动不动喊打喊杀,你从前可不这样。”
“是乐竹太无能,才让殿下身陷险境。”乐竹自责之余,更多的是恼恨与后怕:“那日眼睁睁看着殿下被敌寇拽走,我便暗暗立誓,谁要是再敢害你,我管他是何身份,全杀了干净!!”
萧令弈目光柔和地看着乐竹:“傻乐竹,如今是两国结盟的关键时期,北微皇室的人,我们都不能动。”
结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萧令弈本还想借湛宸的势力把湛宇也杀了,如今多了个虞白月,计划全盘被打乱。
他忍着身上的伤痛,困恼了一夜,第二日早晨,身边响起了动静,萧令弈虽然闭着眼睛,但意识是醒着的。
湛宸身上带着一股并不刻意的冷香气息,凛冽逼人,独一份的特殊,萧令弈想装傻都不行。
“你醒了?”
剧烈颤抖的眼睫出卖了萧令弈,湛宸一眼就发现了。
萧令弈闭着眼睛,强行装睡,听到湛宸问:
“昨夜…昨夜还多梦吗?梦里还有我吗?”
“你在梦里,该杀我几刀。”湛宸自嘲道:“光是骂如何能解气?”
萧令弈睁开眼睛问:“你怎知我在梦里骂你?”
湛宸:“你骂得太大声,我都听见了。”
萧令弈:“……”
湛宸:“你在怪我,是不是?”
“我拿命救你的心上人,你给东烨山河盟,明码标价的买卖,哪来责怪之说?”
萧令弈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与慵懒,说出来的话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他冷漠地衡量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换来一个大国的结盟,他觉得很值。
有没有一点私人情感在里面?说没有也是假,从前湛宸待他好,他没心没肺地受着,如今他却做不到。
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就算他死过一回,也尝过众叛亲离的滋味,早习惯了被人捅刀子,可这把刀从湛宸手中捅过来,他没办法不介怀。
他可以不喊疼不叫屈,但做不到不膈应。
他没有耐心再跟湛宸周旋,湛宸显然也不知该怎么拆解这句话才能让自己获得一点值得被原谅的怜悯。
这时虞白月未经通传就进来,他走到萧令弈面前双膝跪地。
“萧公子,请你不要责怪太子殿下,我现在只恨当日懦弱,在魏寂挟持我时我就该撞上刀刃死个干净,而不是连累你重伤,还让你与殿下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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