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公子是御史督查丁威的儿子,名叫丁旭,跟韩耀关系很好,见状便说道:“应公子,不是我说,你这也忒小气了,一点小小的摩擦至于记恨这么长时间吗?韩耀今天可是特意来给你敬酒的,你怎地不理会人家?”
应翩翩仿佛没听见一样,笑着寒暄:“记得上回见面,还是丁公子为了抢花魁被丁大人打断了一条腿……啊,今天都不瘸了,可见丁公子身康体健,甚令人称羡。哎对了,不知道那位素柔小姐最终名花落谁家了啊?”
这话引来一阵窃笑。
丁旭向来以当街被父亲责罚的事为丑,偏生应翩翩一张嘴就揭短,还笑的满面春风。若不是长了这么一张脸又认了个好爹,出门就被人给打死了。
他僵着脸道:“应公子消息还挺灵通,她跟了谁,关你什么事?”
应翩翩笑了笑,慢悠悠地说:“正是,关我什么事。”
这正是回敬方才丁旭置喙他和韩耀之间矛盾的话,丁旭被生生噎住,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心中破口大骂,果然是太监养大的臭小子,阴阳怪气,讽刺挖苦拿手的很,真正惹人讨厌!
【丁旭很扫兴,反派经验值+3。】
延平伯世子洪子恒笑着打圆场道:“应兄,我们今天可是特意来给你引荐新朋友的,大好的日子,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多扫兴啊。”
他说着,冲旁边一名身穿紫袍的年轻人说道:“来,郡王,我为您介绍,这就是应厂公的爱子,也是咱们穆国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应玦应公子。”
应翩翩这人气宇轩昂,长身玉立,倒是一表人才,看着亦有几分眼熟,只是想不起是谁了。
他便道:“不知这位是……?”
“你虽然没见过,但我一说,应兄肯定知道。”
洪子恒笑道:“安华郡王,武谨楠。”
他没加其他的介绍语,但此言一出,不光应翩翩恍然大悟,其他看热闹的人,脸色也都变得微妙起来。
说起这个武谨楠,虽然与应翩翩素昧平生,但两人之间,还算得上有一番恩怨。
武氏一族并非皇族,因当年祖上乃是开国元勋而封王,后来又主动上缴兵权,得以保住爵位,传承至今。虽然已经没有了实权,在当朝却颇受敬重。
武谨楠是济王的次子,受封安华郡王,自幼饱读诗书,颇有才名,少年游学于天下,立志要读书万卷,行路万里。
他比应翩翩早一届参加科举,亦连中解元、会元,偏生到了殿试的时候,先是因母丧错过,后又为救差点被惊马踏伤的孩子伤了手,所以应翩翩考的这一届他也没赶上。
虽然听起来有点倒霉,但安华郡王的名声可是要比应翩翩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了。
当年应翩翩中了状元,有不少人都甚不服气,特别是从那以后他又逐渐得了疯症,过年那会同科士子聚会联诗,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提起笔来双手颤抖,连字都写不成,更加名不副实。
大家都私下议论,若是武谨楠应考,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上一个太监的儿子。
韩耀的表姐正是嫁给了武谨楠的大哥,而在原书中,武谨楠以后也会成为傅寒青的拥戴者。
今日,这些人把武谨楠带到他面前,其实已经其心可昭,就是想扫了他的脸面,在众目睽睽下证明,他应玦“状元”二字名不副实,全是靠人相让才得来的!
“原来是安华郡王啊。”
应翩翩终究蓦然一笑,仿若明月生辉,奇花乍放:“素闻郡王高才!玦,慕名已久了。”
他们几个在这里你来我往,说的热闹,武谨楠却还没有开口说过话,面色冷淡地站在一旁,瞧着颇为倨傲清高。
应翩翩在心里加了一句——一副油盐不进的死人样子,阁老和太傅那些老头最喜欢了。
听到应翩翩对自己说话,他才拱了拱手,道:“应公子过奖了。小王对于应公子的诸般事迹,也是颇有听闻,甚为惊叹。今日特意作画一副,欲请公子品鉴,不知应公子可愿赏光?”
他说的是“惊叹”而不是“赞叹”、“佩服”,显然有讥讽之意,应翩翩习以为常,也不意外。
由武谨楠那些事迹便知道,他一定是个作风端严,正义感极强的人,而且济王府也一向是清流的典范,能看得起自己这个“宦党”才怪了。
再加上韩耀肯定没少挑唆,若是今天武谨楠冲他笑嘻嘻,他才要真的毛骨悚然。
甚至,应翩翩还觉得,他接下来可以再让武谨楠更多讨厌自己一点,赚一赚经验值。
思量之间,武谨楠所说的画已经拿了过来,展开放在了桌面上。
应翩翩低头看去,而后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只见这幅画上所画的是一重重连绵陡峭的高山石壁,壁立千仞,层峦叠嶂,笔势雄伟。
近看之下,竟然每一重高山都有其不同之处,运墨用色更是颇为独到,浑厚华滋,确为上品佳作。
但重点不在于山,而是人。
这些连绵的高山峻岭之间画了无数的人,一部分人短衣窄袖,头插彩羽,身穿盔甲,手持长戈而舞,另一部分人则都是汉族打扮的平民,正在惊慌奔逃,地上死尸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一幅西戎人杀害汉族平民的战败图。
武谨楠道:“这山是长雄峰。”
应翩翩不咸不淡地说道:“多谢介绍。郡王此画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我自然认得出来。”
他就是在长雄峰下出生的,又在那里一直长到五岁。
那一年,父亲应钧因为被手下的奸细出卖,打了人生中第一场败仗,长雄险关失守,应钧殉城而死,应翩翩的母亲才带着他随逃荒的难民们离开了长雄关。
武谨楠画这幅画,正是长雄关被攻破后,百姓们遭到西戎士兵屠杀驱逐的场面。这是在当着应翩翩的面,嘲笑他父亲当年战败的往事。
应翩翩看着这幅画,感到年幼时的很多记忆都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一股怒火从他的肺腑间生出,转眼在胸腔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往往越是暴怒神情越是冷静,看起来也只是手持画卷细细观赏,姿态优雅,其他人便也没有意识到不对,纷纷围拢过来观看,交口称赞。
这些人有的是不明就里,因为武谨楠实在画得好,真心实意地感到赞叹;有的人则是知道怎么回事,但他们平日当着应翩翩的面,不敢直言讥刺权势滔天的应定斌,对于应钧这位早已被荒草黄土与历史烟尘所掩埋起来的过气将军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韩耀一副想要上来搭话缓和关系的架势,走到应翩翩身边,笑着说道:“郡王行遍世间山水,观察细致入微,肯下如此苦工,方能得如此精妙之画啊。阿玦你看,若是将画卷倾斜角度观赏,更有不同之处——”
韩耀的身形正好比应翩翩大上一圈,这样站在他身前,正好用身体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一边赞叹一边就伸出了手,似要直接从应翩翩手中把画拿过来观赏。
这个动作有些失礼,应翩翩还没松手,便听“嘶啦”一声,那幅画竟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韩耀大惊失色,失声道:“阿玦,你对我有意见是咱们两个的事,这幅画可是安华郡王的心血之作,纵然上面画到了长雄关,你也不能将它损毁……”
韩耀说话的时候特意退开两步,以防应翩翩这个疯子又动手打人。
可是说完之后,却见应翩翩只是注视着画卷上撕破之处,似乎毫无惊慌意外之色。
韩耀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话也不禁停住。
但紧接着,他就见应翩翩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试图挽救,唇畔的弧度向上一挑,竟干脆利落地两手一扯,顺着方才的口子,将那幅画从中间直接撕成了两半!
韩耀“啊”的一声,瞬间瞪大了眼睛,这次却演都不用演,实实在在地吃了一惊。
在四下一片的惊呼声中,应翩翩把画往地上一扔,嘲笑道:“真是大惊小怪。画者无画心,笔下之物再美也是有形而无神,不过废品一张,撕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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