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真不明所以,道:“他是给我送过饭。”
谢离道:“你是腿断了吗,非让人给你送饭?”
郗真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谢离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道:“我这院子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以后若有人找你,叫他们在院外等着吧。”
郗真气笑了,“枉你还有个贤名儿,没想到对人这么刻薄。”
程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将谢离没动的那碗鱼汤端出来送给郗真,道:“小师弟,大师兄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他是什么意思!”郗真一甩手,不妨碰到了程涟,汤碗翻在郗真身上,手背立刻就被烫红了。
郗真倒吸一口冷气,连谢离也被惊动了。
好在饭食从外头拎到这里,已经不是滚烫的了。郗真并没有被烫伤,只是汤汤水水撒了满身,连竹榻上的纸张都被波及了。
郗真面色难看,程涟被吓得不敢动。
谢离见状,便放下筷子,对程涟道:“你先去吧,叫人送些热水来。”
程涟连忙点头,推门跑出去了。
谢离看着郗真,道:“过会儿热水到了,你在沐浴换衣服吧。”
郗真青着一张脸去了屏风后头,谢离则慢慢站起身,把一片狼藉的竹榻收拾了。
天色很快暗下去了,谢离拨弄着灯芯,等着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水声。郗真换过一次水,身上的黏腻感才消退。他坐在浴桶里,热气氤氲着,在他身上蒙上一层粉。
“程涟是不是喜欢你?”郗真忽然问道。
谢离神色依旧平静,“何出此言?”
“他任劳任怨地跟在你身边,替你做这些端茶送水的事,不是喜欢你,还能是为了什么?”
谢离放下剪刀,道:“宣云怀,陈松,还有很多弟子不也是任劳任怨地跟着你,他们都喜欢你吗?”
郗真想了想,大言不惭道:“一大半吧。”
谢离顿了顿,没说话。
郗真催促道:“问你呢,程涟是不是喜欢你?”
谢离道:“这你应该去问他。”
郗真道:“那你呢,你喜欢程涟这样的吗?柔柔弱弱,惹人怜爱。”
谢离沉默了一会儿,道:“只是同门师兄弟。”
郗真不知道信没信,他看向浴桶边的铜镜,里头映照出了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郗真的美从来都是锐利扎人的美,一眼就能看出这人不好相与。便是故作柔顺,也没有程涟那样的浑然天成。
他有些烦,拍打着水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谢离的声音淡淡传来,“天气寒冷,水一会儿就要凉。”
郗真撇了撇嘴,“哗啦”一下站起身,水珠子从郗真身上滚落下来,溅得到处都是。
谢离听到郗真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听到他扯过衣服,布料之间的摩挲之声。
郗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他穿着谢离的宽大的寝衣,湿润的鬓发贴着脸颊,黑色的长发殷红的嘴唇,浑身的水气中夹杂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被热气一蒸,迅速弥漫了整间屋子。
谢离看见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脚背雪白,脚踝伶仃,落在灰色的毡毯中,分外显眼。
竹榻被谢离一整个掀掉了,郗真就不客气的径直走到床榻边,叫谢离给他拿一床新被子来。
谢离看了看他,当真起身去给他拿了。郗真盘腿坐在床上,歪着头擦头发,宽大的衣袖顺着他的手腕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皮肤。谢离给他拿了床新被子,他就用那被子把自己围起来。
“你这里一点都不暖和,”郗真道:“我的屋子里,沐浴过后必定得是温暖如春,就是一件衣裳都不穿也不觉得冷。”
谢离没搭腔,照旧回到书案后面。两人之间隔了个明间,遥遥相对。
郗真看着他,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些。
“说真的,”郗真道:“你真不喜欢程涟?平心而论,他长得不错,气质也舒服。”
谢离翻开竹简,道:“不喜欢。”
郗真停下动作,兀自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谢离一顿,抬头看向郗真。郗真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往回找补,道:“我是说,我这个样子的。”
郗真紧紧盯着谢离,房中的烛火忽然闪烁了一下,连带着谢离的影子也忽闪忽闪。郗真看不分明他的神色了。
谢离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郗真,你在吗?”是扶桂。
郗真忙跳下床去开门。
扶桂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见郗真这样的穿着,还惊讶了一下,道:“我今天下午下山了,忘了叫人给你送饭......”
“我知道了,这就走!”俩人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郗真风一样的跑回屋子里拽了自己的大氅,披在身上跑出去了。
郗真心里很后悔,他真不该问那个问题,没想过谢离的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回到自己的院子,扶桂一个劲儿的问他怎么了。
郗真沉默了好半晌,才把事情简单的跟他说了。
“这有什么的,”扶桂很不以为意,“不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就直接说你喜欢他,表露真心就好了。”
“凭什么?”郗真道:“他都不喜欢我,我还要说我喜欢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扶桂道:“人对于喜欢自己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在意的。他开始在意你,你们才有别的可能呀。”
扶桂抿了口茶,道:“另一方面,这也是为你以后的行事找个由头。任何事情套上了喜欢二字,就能把恶意淡化不少。你信不信,就算现在你杀了谢离,我也能说成是因爱生恨,可怜可叹。”
郗真一脸惊奇,若有所思。扶桂拍拍他的肩,道:“道阻且长呀。”
作者有话说:
郗真:懂了,我要向他表白,为以后杀掉他做准备!
谢谢阅读
第10章
山主单独住在一栋小楼中,前后俱被风雪覆盖。谢离站在正厅中,给山主回禀近来的课业。
檀木小几上摆放着一个梅瓶,看起来像是郗真孝敬给山主的那个。山主翻看着书卷,道:“做得不错。”
谢离微微颔首,“谢师父夸奖。”
他眉眼波澜不惊,看上去没有一点被夸奖的高兴。山主也不在意,放下课业,道:“郗真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谢离摇摇头,不过想想也是,郗真才沐浴过就经了风,会生病也不奇怪。
山主知道近来郗真与谢离关系有些缓和,乐得见他们师兄弟和睦,于是道:“你替我去瞧瞧他,看他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他生着病,难免娇气些,你莫与他生气。”
谢离道:“是。”
山主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谢离前几日受了伤,便问了一句,“你的伤势如何了?”
谢离道:“只是皮外伤,已无大碍。”
山主也不甚在意,道:“去吧。”
谢离出了小楼,便往郗真的院子里去,山中弟子很勤快,雪一停就将路扫了出来,路两边被扫起来的雪已经脏了,灰扑扑变成了一滩污水。
谢离走上台阶,抬手敲门。是扶桂来给谢离开的门,他看见谢离,有些惊讶的样子。
房间里有人,陈松也在。他伏在床边,低声对床上的人说着什么。
谢离看过去,郗真就躺在床上,被子裹得很严实。
“大师兄来了。”扶桂跟他客套。
谢离进了屋,道:“师父叫我来看看小师弟。”
扶桂把人迎到里间,“看,随便看。”
见郗真没有动静,扶桂上前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推了他一下,低声道:“大师兄来了。”
郗真被子拉下来一些,露出憔悴的一张脸,道:“我知道了。”
扶桂起身让出位子,叫谢离上前去。陈松却仍站在床边,看着谢离的目光谈不上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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