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冲向旁边的水井旁,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模样,脸上不知何时添了几道锅灰,真是叫他英俊模样丑了好几分!
赵夜阑忍俊不禁:“现在能好好擦了吗?”
燕明庭打了盆水,放在一旁,刚想接过他的帕子,却又收回了手,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帮我擦。”
“谁惯的你。”
燕明庭侧脸偏向他,摆明了要他擦:“梦亭,擦擦……梦亭!”
赵夜阑环顾一圈,见大家都在厨房里忙碌,无人注意到这里,才咬着牙蹲下去洗帕子,恶狠狠地给他擦脸:“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去调查?”
“怎么了?我不过喊你一声,都不行了?你未免也太霸道了。”燕明庭得意地晃晃腿。
赵夜阑:“那也不及你无赖。”
冰凉的井水在脸上左右擦拭一番,燕明庭才神清气爽地望着他笑。
抢救完厨房的覃管家一出来,便看见这二人在水井旁卿卿我我的,实在想不透为何赵大人要撇下家里的将军,去青楼觅野花啊?难道真的只是去喝茶的?
夜间,赵夜阑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盘算起离开的日子和待办的事项,忽听燕明庭问道:“你今日杀那人时,屋里还有个老鸨。”
赵夜阑睁开眼:“怎么?”
“长得挺漂亮的。”
“嗯。”
“她没有被你吓到?”燕明庭试探性地问道,“还是说,你们其实早就认识了?”
燕明庭也是走出青楼后,才察觉出不对劲的,偌大一个青楼,大门紧闭,他却轻而易举就能进去,仿佛就在等他似的。而赵夜阑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在她的地盘上,如此凌迟处死一个人,那女人竟能面不改色,还浑然不在意,绝对有问题。
赵夜阑思忖片刻,知道想瞒过去也不太可能,索性坦白:“嗯,认识。”
“怎么认识的?”燕明庭好奇道,总不能是因为熟客吧?
赵夜阑却没有回答了,闭上眼睛装睡,好在燕明庭也没有再追问。
隔天一大早,李遇程登门拜访,在大堂等了一会,便看见赵夜阑穿着官服走了出来,他忙站起来问道:“赵兄,昨日我喝醉了酒,醒来才知道燕明庭来青楼找你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赵夜阑径自往大门口走去。
“没事就好,那你可否帮一帮小弟我啊?”
“那姑娘非你良配,等着为她赎身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她又非对你忠心不二,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以免惹出事端。你就安心等你爹给你安排婚事吧,你爹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赵夜阑说罢,上了轿子,消失在街道上。
李遇程原地愣了一会,失落地离开,却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才是燕明庭上完早朝回来了。
“在这鬼鬼祟祟干什么呢?”燕明庭询问道。
“谁鬼鬼祟祟了……”李遇程嘀咕了一句,就要跑,被对方一把拎了过来。
“你小子能不能安生两天?成天不是赌就是嫖的,是要存心气死你爹啊?”燕明庭表面替李津羽教训人,实际上却是恨的牙痒痒,就是这小子,几次三番想带赵夜阑去青楼。越想越气,索性在他身上揍了两拳。
“不然我能怎么办?呜呜呜呜别打了……”李遇程双手抱头,“我爹从小就不让我识文断字,又不许我去参军,我也想做点让他高兴得事啊!”
燕明庭理解李津羽想保护他的心思,但并不赞同过度的保护。没有哪位父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吃苦,可有些苦总归是要的吃。
人长大了,没点正事做就容易跑偏,李津羽能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燕明庭道:“你不是成天吃喝玩乐会得很吗?应当对这些行当有所了解吧,不如去做点生意?”
“啊,做生意啊……我爹可是右相,我却去做一个商户,会不会有损他的面子啊?”
话音刚落,燕明庭就重重拍了下他的脑袋:“你丢他的面子还少了吗?不想吃苦就说吃不了苦,找什么借口,一边去,别挡着我路了。”
李遇程抱着脑袋,闪到一边去,见他进了府,才突然上前一步站在大门口喊道:“燕明庭,对不起!总之,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燕明庭回过头,见他已经转身跑了:“臭小子。”
翰林院里,王桂生明显已经被孤立了,只有阮弦偶尔抽空去和他闲聊几句,其他时候多数时候都是独自行动,向旁人询问需要的典籍时,也只能得到一个极其敷衍的回答。
几天下来,未免有些丧气,他来到亭中一角,独自叹气,苦闷与失落的情绪交织,让他对如今的情况很是失望。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檐下窗边,赵夜阑也是如他一样孤身一人,正弯腰提笔,不知在写什么。
他起身走到窗边,刚一站定,才发觉他是在绘制宣朝地图,心里有些疑惑,对方却率先开口:“怎么?觉得委屈了?”
王桂生如实道:“我不觉得我有错,明明是他们太迂腐,为何当不肯直视自己的错误?”
“这里是翰林院,和你一样都是进士出身,你有的傲骨,他们也一样有。你认为他们有错,他们同样认为你有错,你为何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呢?对你有何好处?”
“可是蒙蔽双眼,只会停滞不前,不思进取,不为百姓办实事,我们为官的意义又在哪里?”
“可你区区六品,一个刚入官场的晚辈就妄图修正他们的错误,是不是太冒进了?他们凭什么要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你既无高于他们的权力,又无能让他们信服的真本事,光凭一张嘴,就能替你完成你所谓的为官道义?”赵夜阑本不想和他说太多,还想让他再感受感受官场的险恶,才会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你若是还想怨天尤人,就找块凉快的树荫呆着去,别在这打扰我。”
王桂生抿了抿嘴,良久才道:“那你认为我应该如何做?”
“去跟他学学人情世故吧。”赵夜阑冲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王桂生望过去,便看见阮弦正在听那几位老学士讲学,也不知说了什么,叫那几个老迂腐摸着胡子哈哈笑,然后主动提起了一些学问。
赵夜阑见他终于肯放下脸面去找阮弦请教,这才叹了口气。
这二人,一个过于圆滑,真才实学却少了些,于是便将飞黄腾达的主意打到了身边人身上,把每一个人都哄好了,才有更大的机会一道鸡犬升天。
另一个则过于孤傲刚直,有抱负有才华,但行事太过孤僻,官场不是凭一身正气就能一路亨通的。
他们俩正是互相学习借鉴的好搭档,若是能扬长避短,将来也能辅佐皇帝解决掉这先皇留下来的一大摊子烂局。
放衙后,他拿着钱袋,一路从街头买到了巷尾,明记的包子、会春楼的醉虾、锦轩的绸缎、街边的小玩意……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回到府中,还找了几名下人来从轿子里搬东西。
“大人,你怎么突然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覃管家见这场面,什么玩意都有,也上手帮忙搬运。
“小心点。”袋子里的东西掉了起来,赵夜阑拾起来,是两根糖葫芦,在街边恰巧看到的,便买了一些。
覃管家又折回来,看见他手里拿的糖葫芦,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大人你这是给将军准备的生辰贺礼吧!”
赵夜阑一顿:“生辰?”
“是啊,六日后就是将军的生辰了。”
赵夜阑低头看了眼糖葫芦,手指微缩,轻微地蹙起眉——在他生辰前“死”去,是不是不太吉利?
也罢,左右不差这几日,等燕明庭过完生辰再“走”不迟。
“咦,将军你……人呢?”覃管家方才好像看见燕明庭出现在大门口,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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