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此处,声音变得轻柔,恰逢一阵冷风吹过,将尾音吹散成山谷间不散的回声,打在谢秋石的心头。
“百年幽居于此,不得离开的守墓人……”
“守墓人……”
谢秋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想起水娘说的话:“除非有大事,主人不会离开小镜湖……勿过你要是有危险,他当然是会去帮你的。”
“祝仙子,”谢秋石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要你进这仙君陵。”祝百凌道。
“为什么?”谢秋石盯着她,目光似是要把她凿穿,“你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祝百凌未曾应答,只是抬手指了指天际,轻飘飘留下一句:“一切早有注定。”
说着,她提起一旁的濯红缨,身形一闪,便失了踪影。
“谢掌门,告辞了!”孔雀教主嘻嘻一笑,挽着师姐妹的手,也随之而去。
幽冥弟子陆陆续续走了个干净,整个场子空下了一半。
余黛岚狠狠一拳砸向一旁的石壁:“竟然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实在可恶!”
岑蹊河长叹一声,呆立片刻,才转身对着谢秋石道:“掌门,祝百凌既然希望你进这仙君陵,怎么又自顾自走了?”
“她知道我一定会进去。”谢秋石徐徐道。
岑蹊河一愣:“为什么?”
谢秋石摸了摸下巴,笑道:“如果连这仙君陵都不敢进,又谈何自证清白?武陵私守仙君墓,又背了那么大一个罪名,燕赤城这个不中用的,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除了到那传说中的桃源仙君墓穴里找找线索,我们还能做什么?”
岑溪河忙劝阻道:“掌门,恐怕是专程为你而设的圈套。”
“不会是圈套。”谢秋石摇了摇头,言之凿凿。
余黛岚讶道:“你怎么知道?万一祝百凌刚才进去做了什么手脚……”
“不会是圈套,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谢秋石仍旧斩钉截铁,仿佛眼前小筑是他亲手所建一般,目光和语气都没有半点游移,“无论如何……我就是知道。”
第76章 古墓珠楼间(一)
三人兀自交谈间,天玄弟子王青丛忽然打断道:“诸位可盯牢了!别让这群邪魔歪道偷偷溜进去,独占仙君遗宝!”
天玄宗一名长老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青丛,宗主说休要得罪……”
“王贤侄脾气虽急,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曲苏阳捋须道,“谢掌门,你武陵供奉伪仙本已是对桃源仙君不敬,事到如今,却要打头进那仙君陵,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谢秋石瞧了他们一圈,嗤笑一声,忽地长袖一扫,将那王青丛横腰卷起,运气朝不远处的仙山楼阁一抛!
王青丛一声惨叫,所幸反应及时,喊了个仙咒,整个人像扑腾的野鸭子一般朝仙君陵撞去。
武陵一众弟子指着他狼狈的身影哄堂大笑,天玄诸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料那王青丛的身影刚消失在云间,下一瞬便已从天而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两腿委顿,像一只折了脚的母鸡。
白须老道疑道:“王贤侄不是去那仙君陵了?怎么这就回来了?”
王青丛苦着一张脸,正嚷嚷着让几个小辈帮着揉腿,闻言叫道:“这就是个唬人的地儿!我朝着那楼飞了许久,怎么也不见近,我一气用了个‘挪身咒’,便出现在这里了!”
岑蹊河闻言沉吟:“确如祝百凌所说,是和小镜湖一样的阵法。”
谢秋石胳膊肘搭在他肩上,懒洋洋依着他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本座带你们进去?”
众人齐齐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岑蹊河笑着拱手:“谢掌门神通广大。”
王青丛瞪着眼睛:“谢秋石,你当真进得去?”
谢秋石也不理睬,只慢悠悠地整了整衣袖,举步便往断崖口踱去。
众人连忙跟上,只见谢掌门步伐不急不缓,所走路径也无特别之处,山岚拂起他的袍袖鬓发,云雾蒸腾间,不出数步,一行人已到了仙君陵前。
诸人皆抬头仰望,那仙君陵远看不像陵墓,近看更不像,细细看去不过是一座以竹木架在山间的小楼,似乎用手指一推就会散架。
小楼楼身彩绘遍布,水红色的窗纱迎风招展,进口处没有牌匾,却用纸糊着一副对联,上联“我不修陵墓”,下联“大被同天眠”,横批四个大字:坟头簪花。
众人:“……”
王青丛扭头看向谢秋石:“这真的不是你整出来的骗人玩意儿?”
谢秋石装模作样地盯着那几个墨字看了会,摸着下巴假作沉吟道:“确实像本座的字。”
王青丛啐了一声,也失了敬意,抬脚就要踹门,众弟子尚来不及阻拦,就见荧光一闪,“啪”的一响,他“诶哟”一声痛叫,脚尖尚未碰到门板,便已被弹出数米。
单薄的木板门上徐徐浮现出四个歪歪扭扭大字:“小狗免入。”
王青丛:“……”
王青丛涨紫了一张脸,张口结舌半天才破口大骂道:“谢秋石!这是你和那姓燕的串通起来整蛊人的东西吧?”
谢秋石笑吟吟取了柄折扇摇了摇,忽然看向一旁的曲苏阳:“王贤孙修为不够,诚意不足,叩不开仙君府大门,若换了曲老爷子这般功力高深、德高望重之辈,想来不用推,这门也会自行打开。”
曲苏阳冷道:“用不着你这小贼恭维。”话虽如此,心中却颇为受用,他暗忖着自个儿总比那王青丛高明几十上百倍,便也伸手去推紧闭的窄门。
众人紧盯着曲门主的动作,面色各异,只见曲苏阳手掌果真碰上了门板,曲苏阳心中一喜,加力去推,忽然掌心一滑,像是碰到了滑腻腻的鱼背般,整个人往前一倾,兜头摔了个倒栽葱。
门板上的字变了变:“老狗免入。”
人群中“噗嗤”一声,终是没人敢笑出来,只有谢秋石,指着曲苏阳扭成一团的脸哈哈大笑:“原来不仅小狗进不得,老狗也进不得!”
曲苏阳怒极反笑,阴恻恻道:“谢秋石,我割了你的脑袋提在手中,指不准便能进得了。”
白须老道叹道:“曲道友,莫要与小辈一般计较,坏了心境。”
“我让黛岚取了绳子。”谢秋石微笑道,说着从余黛岚手中取过一卷长长的麻绳,“你们几个,扎在一块,我就带你们进去。”
曲苏阳面若冰霜:“谢掌门可别忘了,你是邪魔,我们是正道,谁捆谁还不一定呢。”
谢秋石无所谓地一摊手:“既如此,便在这仙君陵前打上一架吧!”
“深得我意!”众人尚未来得及阻拦,曲苏阳已然一声暴喝,双掌一击,凭空抽出一对铁鞭,沉沉往谢秋石头顶扫去!
“曲门主,且小心!”
“曲门主!砸扁那小贼!”
原本极清净的陵前传来声声呼喝,谢秋石闻声只笑,脚下急退一步,身形如鹞子般飘开,手中麻绳顺势甩出,打结的一端夹着劲风套向曲苏阳的脖颈。
曲苏阳被他顽童游戏一般的打法气得面色青白,重鞭砸向麻绳,勾住绳圈,用力一拽,要把谢秋石拽上前来。
他气力刚猛,若近了身必然得势,谢掌门忽然足尖点地,轻身跃起,将麻绳中段绕上了小楼的竹檐,形成一个小小的滑索。
与推门时类似的滑腻感沿着绳索传来,曲苏阳大惊,未来得及收力,整个人向后跌去,他当即高吼后退,下盘使劲,半扎马步稳住身形,才不至像先前那般狼狈滚地。
灵山老道忽叫:“不好!”
曲苏阳蓦然抬眼,只见他一后退,滑索便一抽,谢秋石拽着麻绳另一端,顺势轻轻一荡,如荡秋千般整个人飘飘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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