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凭着记忆往斋堂走去,路上都没有人烟。
斋堂笼在昏暗的光里,没什么好吃的,屉笼里有几个温热的馒头,锅里剩了些粥。
林泓自己吃了些,又盛了一些给万古川,放在托盘上便往回走去。
路上,他听见有人在大叫。
那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悲啼的腔调,“好饿啊——好饿啊——我好饿啊——好渴好渴!”
响在夜里当真瘆人得慌。
林泓觉得这人当真像是饥渴狠了。
他端着托盘穿过游廊,绕开遮挡的芭蕉叶,在浓浓的夜色里,他隐约看见个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影子在庭院里晃晃悠悠。
“好饿啊——好饿啊——好渴——好渴!”
正是这人在大叫着。
林泓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馒头和粥,看来只能待会儿再给万古川取一份了。
他朝着那人走去。
那人在庭院里晃荡着,突然看见了前面的池塘,发出一串癫狂的笑声,“有水!”他发疯似的扑了过去。
林泓看见,那人刚趴在池塘边上,池塘里的水就全部消失了!
那人发出一串尖锐的惨叫声!
这人不对劲。
林泓停下脚步,往后退去。
托盘上盛粥的瓷碗里,瓷勺碰到了碗壁上,一声脆响在突然的安静里格外明显。
林泓心道不妙。
那人猛然转了过来,看向他。
借着朦胧的光,林泓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人远看不成人形哪里是因为瘦的!
只见他脸漆黑干瘪,眼皮也失水缩着,眼珠子睁得浑圆,嘴唇根本合不上,露出发黄的牙齿。
方才他趴在池塘壁上有肩膀挡着没看清,这会儿抬起头来,才见他咽喉细如针,脑袋倒像是浮在半空的。
再往下,肚大如斗。胳膊和腿却细如干柴。
林泓估计着自己能不能跑过他。
那人朝着林泓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目光紧锁在他端着的食物上,“给我吃的……给我吃的……”
所以这个鬼的愿望是要吃的?
随着那人走近,林泓看得更清楚了,他的周围飞着成群的蚊虫,趴在他的皮肤上吸食着他的血液,他却习以为常一般,不为所动。
周围寂静无人,远处的烛火昏黄,鬼影越来越近……
现在最安全的办法是——
林泓把那盘食物放在地上,直接跑开了。
一口气跑回刚才的游廊上,心提到了嗓子眼,跳得胸口都在疼,谁知道他会不会饿得把自己吃了。
林泓回望了一眼,看到他扑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捧起那一碗粥,他还没开始吃,碗里的粥就一瞬间消失无影了。
那人发出了一串绝望的惨叫。
叫得林泓心惊胆战,但莫名觉得他好可怜……咽喉细成那样,估计食物不消失他也吞不进去。
林泓哪敢多留,遛回了寝堂。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可爱”一词:令人喜爱的,讨人喜欢的
不是现代词汇,有相关文献:
东晋·习凿齿与燕王书曰:“匈奴名妻作‘阏支’,言其可爱如烟肢也。”清·沈复《浮生六记·闺房记乐》:“ 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
东晋·习凿齿与燕王书曰:“匈奴名妻作‘阏支’,言其可爱如烟肢也。”
注2:
广弘明集二曰
第050章 夜叉仇恶六道神鬼
万古川睡得并不好,梦里走马观花都是零星破碎的画面,像梦又像是思绪。
一会儿是张钎毅在叫他,一会儿是桌上堆叠如山、来自四地的情况公文,有时在练武场上,兵马数万,其声震天,有时又是战场的硝烟,血流漂杵,尸体如山。
吵吵嚷嚷,繁复冗杂,让人心神难宁。
而每一个场景里,都站着一个模糊的白影子。
在角落里看着他。
是谁……
他坐起身来,脑袋里还是一片雾蒙蒙,睡了和没睡一样,窗外天色已晚。
他坐了一会儿正准备下床,余光看到了不对劲,他猛然看向了窗户。
方才,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万古川拿起醉古剑,走过去推开了那窗户。
窗外是庙宇的后院,树林掩映,夜色深深浅浅,一片静谧。
并无异样,看来是自己眼花了。
万古川捏了捏鼻梁,准备关上窗户。
一垂眸,他猛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个人竟在他开窗张望时,一直趴在外面的窗框下看着他!
这绝对不是人。
万古川一剑已经捣了下去,那人瞬间消失了。
不对劲。
再一回身,那人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疾行鬼。
万古川听过他的传说。
“其行迅疾,一念能至百千由旬。”
也叫夜叉鬼,孔武有力,食人肉,喝人血,啖人骨,还能制造噩梦。
难怪噩梦不断。
梦里的白影都是他。
白影身型是非人类得魁梧,手握钛叉,立在万古川的面前。
屋子周围瞬间燃起了熊熊火焰!
一片大亮,温度灼人。
在可燎原的火光里,疾行鬼面目狰狞。
钛叉抡了过来!
万古川抖出长剑,剑锋寒光一闪迎了上去!
铿然巨响!
万古川不知道和他缠斗了多久,屋里的东西被砸得面目全非。
疾行鬼速度极快,哪怕是江湖上号称第一的轻功步子也跟不上他。
钛叉快成虚影。
万古川以凡人之躯问鼎鬼神,有些吃力了。
‘醉古’在钛叉后穷追不舍。
屋外的烈火烘烤着,屋里像一片阿鼻炼狱。
疾行鬼手头的钛叉狠狠压下。
凶狠的面容,獠牙微露,狰狞厉鬼。
醉古剑抵着钛叉,万古川的眼底也是冷光,在战场上厮杀的戾气被激了出来。
缠斗的兴许是一双恶鬼。
疾行鬼身影一闪,出现在了万古川的身后,如猛兽般粗犷摄人的声音在屋里响起,“你杀过多少人。”
万古川向后甩去的剑锋刺了个空。
疾行鬼已经消失不见了。
屋子周围的烈火也跟着消失了,温度恢复了正常。
被砸坏的摆设也恢复如初。
就好像方才是一场梦。
万古川知道这不是。
林泓!
推开隔壁的房门,而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他快疯了。
林泓走回去,万古川刚好从他屋子里出来,手里握着无鞘的剑,眼睛还是很红,看上去要急死,戾气挺重。
万古川看到林泓一怔,大步上前扯过他的胳膊打量着他,“去哪了?没事吧?”
林泓看着他,心跳还没平复下来。
疑心他怎么这么着急,是做噩梦了还是也遇上什么了?
“去吃饭了。”林泓道。
万古川弓身,额头抵在他肩上。
没事就好。
林泓一怔,他靠着的地方有些痒,心头一软,“怎么了?”
“累了。”万古川道。
林泓想着,看来他真的是累狠了,又惭愧起来,“靠吧靠吧。”
“你比我高,这样弓着不难受吗?”林泓伸手轻轻拂在他脑后,指尖撩起几缕青丝。
万古川没有问答。
最近确实是累了,有南蛮人混进了大徵朝,尚且不明目的,不知行踪,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望过去,神经时刻紧绷着,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东奔西跑要昏头了,刚才还和一个鬼打了一架。
在这里,恶鬼的利爪就抵在喉头,却因为一个人,让他觉得这里才是稍做停留的温柔乡,就像在树下睁开眼看到林泓的那一刻,疲惫都远了。
方才想到林泓可能有危险,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真是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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