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笑了,“好个权威,自封为王,连个黑白也不分明了!”
众人唏嘘。
“黄口小儿休得无理!”骂到江南商会头上,蒋南初坐不住了。
林泓不为所动,语气依旧不急不缓却有咄咄逼人的意味,“普天之下皆为徴土,天下行商凭什么独江南要多商会一层鉴定?”
“再者,江南商会创立之初,举的旗帜不是‘扫荡商界不义之事,肃清乾坤’吗?怎么?如今江南商会只手遮天,乾坤反而不朗朗了?”
林泓直视马成全那双锐利的眼睛,“马老板展现给我的江南商会,只是把金河引向自己,占断好处的土匪帮罢了。”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之中不乏被江南商会压着的人。
江南商会之下,小商难做。
竹璃书唇边带笑,靠在椅子上沉默旁观。
“竖子无知?说出来也不怕闹笑话。”黎日东笑了笑,“没有江南商会,江南的商圈该是何等的乌烟瘴气!”
林泓掸去了衣袍上落的糕点屑,“过犹不及。”
蒋南初嗤笑一声,“江南商会该怎么做,还用你来教?”
“大家心里都有数,多说无益。”林泓看向他。
“饶什么弯子?你无非就是觉得我抢了你‘江南陆镖第一家’的名号。”马与墨又开口了,“不如公平地和我比一比。”
林泓挑眉,“你这么认为?我只是看不惯这做派罢了。‘江南镖局第一家’,你要?送你也罢。”
林泓歪头,“我要的是‘天下陆镖第一家’。”
众人皆惊。
有人笑了起来。
“黄口小儿!口气不小!”
“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要闹笑话了!”
“我本以为林老板只是不懂江南的规矩,没想到连商界的规矩也不懂啊。”马成全冷笑道,“谁掌握资本谁就有话语权。涉世未深,把你的目中无人收一收。这世间岂是事事如意的。你的几句话撼动不了什么。”
林泓笑了,“撼不撼得动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他的目光掠过在座的各位商人,又看向了马成全,“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和你嘴上功夫的。”
“——我是来谈生意的。”
“哈哈哈哈哈六位大老板,跟你谈生意?”
“口出狂言啊!”
林泓无视了那些切切查查,继续道:“江南自古繁华,但最早的‘工商食官’官商制度(注1)也是兴起于京城,江南商业比之京城,小巫见大巫。”
“蒋老板的酒、夏老板的珠宝、马老板的丝绸,以及在座各位老板的货物怕是都要运往京城,卖给京城皇家贵族吧?”
林泓看向他们,“北方海域归官府,不说马老板的水镖,就连黎老板的水镖也只能到达黄海之南。在麒都下货。”
“麒都地势险峻,货物易受损,更加山匪盘踞,一般陆镖不达,只有‘山海镖局’敢铤而走险,因此短短的一程山路却价格昂贵。”
林泓指尖敲了一下桌子,“这价钱花得恐怕也不怎么称心如意,山海镖局里俱是亡命之徒,货物失窃一二之事常有发生,而赔偿甚微。”
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林泓所言不虚,黄海以北封锁,而东海可停泊的港口在麒都,麒都一带山路难行,这一段给不少有野心的商人增加了成本。
可提这作甚?
林泓接下来说的话让众人皆惊——
“我长瀛镖局只要山海镖局价钱的六成,若有损失七成赔偿。”
六成!赔偿七成!
这是何等的魄力。
无人敢跋涉的险路,山海镖局铤而走险,就漫天要价,只求发一笔横财,林泓却让出了四成利。六成价钱当真够他支付镖客的工钱吗?再者,山路崎岖难行,路上难免颠簸,货物受损乃是常有之事,七成赔偿……
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非常诱人。
主座上的老板沉默了,客座众人切切查查。
商人在巨大的利益之前也总能保持清醒。质疑声又起——
“新起的镖局有何可信度?”
“山海镖局亡命之徒,若心生怨恨,存心报复,小小镖局怕是连自保都难!”
“山匪也不是善茬,你镖局可有什么本事?”
“好个七成赔偿,抵上你的镖局够吗?卷货逃走,我们又去何处讨公道?”
林泓笑了,“这些问题,各位老板不如问问我的常客。”
他抬眸看向主座上风情万种,唇边带笑的女子,“您说呢?竹老板?还有——”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主座上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风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商代和西周,官府控制主要商业部门
第072章 但喜相逢陈家老宅
风如晦那双蓝色眼睛投向了林泓,
刀刻般的唇抿成一条不悲不喜的线条,幅度不大地颔首,声音低沉,“林老板可靠。”
——这个混血的巨商几乎垄断了江南一带的瓷器业。不少上等的瓷器运至京城,深受达官贵人喜爱。
与马成全有“风瓷马绸”的美名。
风如晦年岁不到而立,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买来的胡姬。没人知道这个黍出的混血,用了怎样的手腕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父亲的衣钵。
继承伊始,不少讽刺和谩骂,但他手段惊人,把家传的瓷器业做得风生水起,还拓宽了不少规模。久而久之,质疑销声匿迹,推崇声四起。
风如晦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只看利益不讲情谊。他能和林泓合作,那说明的的确确是有利可图的,这让在场的不少商人都为之沉默,各怀鬼胎。
说起来,林泓同风如晦的合作自他江南分局建成那日便开始了。
新店落成,那是一个雨夜。身形高大的男子在雨中望着长瀛镖局长久驻足,身边是给他撑伞的仆人。
林泓从店中出来,抬眸便注意到了他。倚着门板朗声问道:“贵客是来谈生意的吗?”
高大的身影没有回答他,沉默、静止。
良久,才从雨中走来,一步步,扬起地上的雨水。
在他的面前站定,垂下一双蓝色的眼睛看向他,声音和这秋雨一样凉,“谈。”
最后,生意谈成了。
林泓替他押了几趟货,顺口提起了在麒都那边的营生,没想到风如晦也应下了,生意合作直至今日。
风家在麒都也有些面子,拖了风如晦的福,麒都那边的生意风生水起。林泓今日才敢在这席上谈起。
“有风老板这句话就够了。”林泓看着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朝他行了一礼。
他的目光看向主座的其余五人,扫过客座正看着他的数十双眼睛,拱手道:“蓬门随时恭候各位老板,届时,定倒履相迎。”
“林某先行告辞了,各位海涵。”林泓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丝竹声不知何时结束了,此刻的席间过于安静。
席间的众人醉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衣衫不整,而这位玉面的狡黠商人,雪白的裘衣曳地,长发如墨,磊落地来,依旧磊落地去,不乱一丝一毫。
竹璃书玉手端起茶杯送至嘴边,轻笑一声,“有趣。”
*
“头儿你没事吧!”赵刚龙的大嗓门叫开了。
林泓扯了扯滑下几分的披肩,立在雪饮寒楼门口有些失语。
“我说……”林泓抿了抿唇,“你们一大帮子人给人杵门口做什么……”
他的面前站着高低胖瘦十余人,皆带刀配剑,怒目盯着面前的高楼。
活像一干罗汉要来踢馆子,站在这楼前简直万众瞩目。
“他们没欺负你吧?”赵刚龙扯着林泓使劲瞅,都要给他看出个洞来。那架势恐怕林泓破了点衣服他也要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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