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再玩会儿该回去了。”步六孤辰倒不似他这般有兴致,一直就在旁边看着。因是得空随便在城中走走,步六孤辰唤他长明,不像以往一般“殿下殿下”地叫。
“回那么早干嘛……”李长明挠挠猫儿下巴,满心满眼只是这毛绒绒的小家伙,“哎,眼下这战事算是定了,过些日子到年底就该回京去,我带只西域的猫回去送哥哥怎么样?”
步六孤辰摇头反对:“一路上行军赶路,哪里能好好照顾它。以往进献的使臣或是卖猫的商贾,在路上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你带着它,是让它遭罪。”
李长明嘴角微撇,想了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丧气道:“那我是跟它有缘无分了……”
步六孤辰道:“西域灵猫虽然稀罕,可也不是难寻之物,喜欢回京城再养只乖顺的便是。”
两人正说着,虚掩着的门却忽然被一个影子猛地撞开。隔间的猫一下子被吓得全钻进了柜架下。两人下意识顺着那影子移动方向看去,就见是只赤色猫跳到了原来白猫坐的绣墩上。
这猫样子倒与店里大多数圆滚滚的猫不同,四肢身躯略显细长,一双耳朵稍大,看着就要矫健机灵些。
接着又进来一名华服男子,看猫好好坐在那里没事就脸色一松,而后才见到这隔间还有人,顿时又有些尴尬起来。
“这是你的猫?”李长明道。
男子朝两人微微一笑,生涩地用汉语表示了歉意,便抱了猫匆匆退出去。又与跟在门外随从又说了些什么,听来是鲜卑语。
西境北境的几个民族,语言虽有相通之处却又有诸多不同,李长明学的是乌环那一系,跟鲜卑各部的语言差距甚大,只得问身旁的鲜卑族人:“阿辰,他说的什么?”
步六孤辰瞧着那人背影,略一沉吟:“他这好像是慕容部的口音,我也听不太明白,隐约听到什么‘启程去玉京’……”
“慕容部?如今在大虞地界可很少见了……难怪他汉话也说不太明。”李长明不过听那男子口音一时兴起问上一句,也不是非要弄明白,没有再追问。将小玩意儿放好,也同步六孤辰一起出了店门。
回到军营,就不得不面对一大堆事。
战事已了,还需善后。始罗那边开开心心要派人去玉京表达感谢之情,乌环这边也哭着喊着要去玉京面见皇帝。
几天前塔吉就派人送了请和书过来,说去年大雪天灾乌环百姓损失粮食牲畜,大家都已经过不下去了。结果可汗年初又要加征税,百姓难有温饱之时,没几个月众部落就起兵反抗。塔吉多次提出要减税赈灾,却因为被兄弟排挤不得汗王重视,最后只能领着部族东行另谋出路。
然后又给了攻打始罗的理由,说是眼下进冬,族人需要物资过冬,然而他们这一整年都在草原上漂泊,没条件停下来放牧耕种,只能是先打几块地安顿下来。
最后声泪俱下控诉乌环汗王太暴虐,不管他们死活,不配当可汗。请求大虞给他们做主,希望能遣使去玉京拜见大虞皇帝,并让皇帝陛下亲赐国号。
李长明看完以后,只觉得塔吉简直通篇鬼话。
请大虞皇帝给他们赐国号,无异于自降身段,将自己归为大虞臣属。可塔吉怎么可能这就乖乖对大虞称臣了。
无非是不想惹上大虞那么强劲的对手,这般示好拖几年时间。
斩草就该除根,放着塔吉这一支势力不管,日后必定会壮大成如今的数倍。李长明是想一举将塔吉击溃,除去大患,可惜这一份请和书送过来,大虞也没什么好理由继续打了。
原本是塔吉去欺负始罗,始罗打不过就求大虞出兵,可如今始罗城池基本收复,大虞也没有什么好理由,在收到请和书后继续对塔吉用兵。
而且玉京那边,恐怕也不会让李长明有机会继续立军功的。
请和书收到,李长明立马让人将塔吉有意议和的的消息送回玉京。那边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来,这边已经在与塔吉派来的使臣商议。
两边和议的繁琐章程,李长明实在是弄不清。不过两国邦交之事有步六孤辰在,他可以把事都推给别人,自己就清清闲闲躲房里看看书睡睡觉。
主要是太冷,也没别的事可做。
李长明捧着书,却没看进几个字去,没多久就已经昏昏沉沉,想趴下睡了。
“累了就去睡,为何非要坐着?”步六孤辰无奈道,这人根本就没看书的心思,非要坐着吹冷风。
李长明玩笑道:“对和谈的事不闻不问的,显得我这个主帅多不上心啊?”
步六孤辰没好气道:“所以你就要把我从书房拉来你这里,看着你在我旁边玩书吹头发?”
李长明眨眨眼:“你都看见了?我不是故意影响你的。”
步六孤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下头继续写字。
“其实我真有事……哥哥说我幼时跟着靖平武侯,只学武功兵法,对朝堂政事不闻不问。让我跟你多看看政事,明辨局势,好以后收敛着些。”李长明苦闷道,“回京还要考问我学得如何……我一想这整整一年我都是把事情交给了你,回去一问三不知的,不好交差。”
步六孤辰停笔抬头:“那我问你,若塔吉没有向大虞请和,你当如何?”
李长明道:“我就带兵追杀他,打到他跪下喊爹为止。”
步六孤辰抄起手边书本卷起,猛地就朝着他脑袋给了一记爆栗。
李长明生挨一下打,却也乖乖不动,像极了一个被老师训斥的乖学生,只是委屈道:“你做什么?”
步六孤辰道:“乌环再乱,底子仍在,现在把塔吉赶尽杀绝有何益处?”
李长明道:“此人能屈能伸,不可小觑,现在不除,必是大患。”
步六孤辰道:“那你看其余叛走诸部如何,有能与塔吉相比之人么?塔吉是患,乌环却为患久矣。大虞兵强马壮,想灭乌环随时可以出兵,为何却多年未动,如今还同意议和?”
李长明点点头,也不知听了几分,而后又道:“陛下同意议和,便是打着扶塔吉做大的主意,但又不能让塔吉真的做大。这般才好叫他们自杀自灭,大虞便在一旁隔岸观火。所以,就算塔吉没有请和,我也应该主动表示自己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并且得知塔吉部众遭遇后极为痛惜,愿意帮助塔吉讨伐乌环可汗。”
李长明说的时候,步六孤辰已经把卷起的书抬到了李长明头顶,只等他说完就落下,给他一个清脆响亮的小惩罚。
然而就在步六孤辰下意识要将书卷落下的时候,他忽然把李长明的回答回味了一遍,然后愣了。
李长明笑了笑,轻轻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把他手上凶器推开:“这次不用罚吧?”
步六孤辰放下了手,道:“不错。”
李长明颇有几分得意地笑道:“怎么感觉你对我一点儿信心也没呢?我又不傻。”
而后他又长叹口气,无奈道:“可我是武将,我只想领兵打仗,不打仗了就去打猎养花遛狗。政事有哥哥在,还要逼我学这些做什么。”
步六孤辰沉默片刻,道:“陛下对殿下说这些,自然是因为陛下希望殿下日后不单只司武将之职。”
不等李长明开口,步六孤辰又道:“当年靖平武侯辅佐陛下,力排众议设置军学,才从外戚手中收回兵权。你也看见了,如今外戚依然遍布朝堂,吴韬这样的人尚能在军中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你若是单单在外领兵打仗,何日能帮陛下肃清朝野?”
李长明杵着下巴,闷闷道:“焘儿还只是个孩子,焘儿不想跟他们玩。”
“几岁了?魏王殿下。”步六孤辰忍笑。
“殿下!殿下!”一名士兵没通报,径直跑了进来,吓得李长明立即坐直。
对自己的属下,李长明显然没有那么严格,即便没有通报,也不像对吴韬那般大发雷霆。他只是费力地抬起眼皮望他一眼,奇道:“慌慌张张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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