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攻城属实艰难,好在新丽那边叛乱王室不得人心,不停有将领投靠,把城内情报送出。东北军与之对峙两月,终于是进入国都,肃清乱党。
“新丽的新国王已经回到国都了,下令要清剿与乱党勾结的安撒军,还向大虞请求支援。”李长明笑了笑,“挺会来事……跟他那个叔叔一样指望着安撒,怕是只能没命了。”
萧应宁道:“经此一役,东北那边应当能安稳个二三十年吧。”
李长明叹气:“安撒亡我之心不死啊,先是瀛洲,然后是西域乌环,现在又是新丽……我也想安安稳稳,可安撒看着就不像个能安分的样……”
安撒就是垂涎大虞这片土地,想要又不敢打,只能拿大虞周边的国家当刀使,帮他试探大虞的实力。然后越试探越害怕,越害怕越要想阴招。
最后把那些原本只是想着能得到点利益的小国拉下水,成了另外两个大国的战场……实在有些可悲。可李长明也不想到别国的领土上打仗的……安撒把人家的地盘弄得一团糟,然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烂摊子还得大虞来帮着收拾。
也只能希望新丽能记得谁帮它收拾的烂摊子,别再瞎耍聪明给大虞添堵了。
李长明轻轻摇头,把战报递给内侍:“本来还说今天就不谈政事了,又来急报……这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萧应宁的棋力本就比他强些,他每一步都要思考上许久,被一打岔,根本无从下手。
萧应宁便笑道:“那不如便和了这盘棋。”
“算了算了,朕认输。”李长明调侃道,“本就是你占先,和棋多不公平。”
萧应宁一边拾棋一边道:“既然陛下不下棋了,不如听听臣说两件事?也不必等到节后朝会了。”
李长明低头捡回自己的黑子,道:“说吧。”
“第一件事,火罗女王已有数月不曾露面,国中一切事务均是大祭司慕容灵在把持,可能有变。”
李长明摇头轻笑:“慕容……老想着复国,不奇怪。等女王连傀儡都不用当的那天,也该改国号了。”
都是姓慕容的,这位倒是比某个死在自己手上的废物要厉害得多。不过那边是火罗也好,燕国也罢,只要不影响到大虞,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萧应宁道:“这第二件事……昨日乌环使臣刚刚上报,乌环小可汗将于五月完婚,想请怀义郡王回乡做证婚人。”
“完婚?小可汗?”李长明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忽地笑了,“不过啊,的确也到年纪了。”
乌环人十二三岁就成婚了的都不少,十五六岁在大虞也到了婚龄……很正常。自己这种年纪,却没有妻子没有子嗣的才是少数,要不是太上皇已经立了太子,恐怕朝臣们还要来操心操心自己的枕边人……现在突然听到别人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成婚,反倒一时半会儿有些难以接受了。
萧应宁点头:“乌环前几月叛乱,才刚刚稳定下来,臣以为让怀义郡王回去一趟也不错。只是……就怕郡王因此前之事心有不满,重新集结旧部……以郡王的威望,这担忧也不无道理。”
李长明沉吟片刻,道:“重新集结旧部又能如何呢……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事。就让怀义郡王回去吧……小可汗五月完婚……可以开春就去,怀义郡王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那么久没回家,多待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让他回到家乡去一段时间,应当好过在玉京吧。
也许离得远些,他能更快忘记那些让他心碎郁愤的事,心里能好受些。
塔吉接到旨意的时候,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只领旨谢恩。
上次人才刚进北境地界,便因图锋受挑唆叛乱而被扣下,他也实在太久没有见过那片草原了。
初三,李长明做白龙鱼服之游,随步六孤辰一起在京中瞎逛。
玉京城中年节时人流最盛,东西市的各个店铺为了招揽客人,大多是不会歇业的。坊中的店铺多是做做小本生意,到这时候不是忙着年节时的各种祭祀,就是回老家陪亲人去了。这样一来,又把坊中的客人赶去了东西市,这坊中倒是愈发人少些。
步六孤辰便是带着李长明进了南边的坊中,街上行人也多,但跟东西市那人山人海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
唯一算得上热闹的地方,是坊中一处小庙。附近住户在门口进进出出,人不少,怕是这一年里香火最盛的时段。
步六孤辰迈步进去的时候,李长明也没停顿,跟着进了门。
这种民间小庙,就不怎么正规。里面同时供奉着佛祖三清土地公,来拜的人根本不信教,不是兴恩寺那种还有和尚开坛讲经的正经佛寺,李长明也就不会膈应。
步六孤辰去进香,他便在殿外等,等人出来后就在庙里随便走走,打算是转一圈就出去。
步六孤辰忽地停下,朝他问道:“长明,你可知这里供奉的是何人?”
李长明抬眸望旁边这一殿的匾额,只见“符王爷”三字镌刻其上。
“苻坚?”李长明有些不敢确定,话说出口又坚定了几分,大概明白了什么。
步六孤辰信佛,本可去兴恩寺祭拜,偏偏要进这个小庙里,就是有意为之。
想起乌环之事,李长明不禁嗤笑道:“阿辰怕我成了苻文玉,所以便要如王景略一般施这金刀计么?”
害怕自己被背叛,担心塔吉有异心,便要设计除去塔吉,而且计划滴水不漏,逼得自己不得不折了塔吉的羽翼。
步六孤辰听出他话里的挖苦,无奈道:“长明……”
李长明道:“我猜……你是想劝我,别放塔吉回去?”
“是。”步六孤辰点头,“这个时候,不能让塔吉回到乌环去。”
“为什么?”
“乌环本就分东西两派,东乌环西乌环内部也是四分五裂。西乌环和杰利部下敌视塔吉,最想复国的就是他们,而因那延春猎行刺,这一部分人已经被拆散。塔吉在杰利夺权之后,能把控的部族早已不存,唯有白狼骑一支力量……也已经解散了。”
他还有话要说,李长明先开了口:“如你所言,西乌环、杰利、塔吉,这些力量都已经被打散,乌环已经无力做什么谋乱复国的事了,你还有什么无法放心的呢?”
步六孤辰摇头道:“然而异族终归是异族,这样的打压,反而有可能让他们蛰伏,重新团结。在没有彻底磨灭这些乌环力量时,不能让塔吉回去。”
李长明叹气道:“我不是苻坚,身边无朱序张天锡之流,塔吉不是慕容垂,更不会是姚苌……就算不相信他,我也相信燕然都护府对乌环的把控,这事没必要这样担忧。”
“长明……我不是危言耸听。”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塔吉会背叛我。”李长明笑笑,“可他不会。”
自己信任他,可又有什么用呢……信任他,却放任别人害他和他的部下……
即便被这样对待,他对自己的心也能不变吗?
那他为什么要不变呢?
忠诚?还是爱?
他会永远忠诚……可他不一定会永远爱自己。
李长明朝着小庙门口而去,不再管身旁之人。
魏王府里没几个人住,却也好好布置了一番。李长明回宫前路过旧宅,便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阿里不在院中,庭院却有他练武的痕迹。
本来他问过管家,知道阿里不在家中,就可以走的。他就是来看阿里的,明知扑空还是要进来……是想在旧宅里回忆一下旧事,还是在期待什么?
李长明径自走向后院暖阁,冬风穿庭而过,枝上积雪坠落,沙沙作响。
他在风卷着碎雪入门时关上了暖阁大门,转身却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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