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来使劲往赵仁那边靠,差点没把人挤下去,“诶诶,燕来你挤什么?往旁边坐点。”
车厢内,听到外面动静的江望津有心想把燕来叫进来,但长兄在这里,对方进来恐怕会更加不适,他还是放弃了。
这两日他自己差不多缓过来了,也不必非要有第三人在场才能自然同长兄相处。
正在这时,只听一句:“过来。”
江望津一怔,抬眸望向江南萧。
“坐到我身边来。”他说。
江望津停顿片刻,还是坐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他都没来得及思索以往这种时候都是长兄主动坐到他身边,怎么今日反是长兄让他坐过去。
待江望津在江南萧身侧坐下后,车厢又安静了下来,一时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少顷,江望津正欲出言,却听江南萧先他一步说道:“最近,你在躲我?”
江望津愣住,他侧目看去,江南萧倚在车壁,目光朝他落来。
“没有。”江望津矢口否认。
江南萧没说话。
江望津:“真的没有。”
他只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兄罢了。
默了默,江望津道:“上次长兄不也躲我了。”
江南萧顿了下,眼神往一侧撇去,沉默无言。
原来他做得也不隐蔽。
两人默然相对,江南萧道:“因为这个?”
江望津顺势道:“对。”
江南萧眉间拢起,转而又舒展开,似想通了什么,“我道歉。”
江望津没想到长兄会说这个。
长兄……同他道歉。
江望津一时也有些愧疚。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
“哥。”江望津喊了声。
“嗯。”
江望津抿抿唇,低低道:“对不起。”
身边似乎有些安静,江望津正待回首,下一秒,清冷的气息拂面。
江南萧往他这边靠了靠,大掌抚过他脑后。江望津有片刻的呆滞,耳畔的嗓音低低沉沉,有点失真,很轻,却又郑重。
“不必道歉。”
江南萧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问题。”若非是他先躲着人,后者也不会如此。
是他没有想明白。
江望津听得心里揪了下,脱离他的桎梏,侧坐着正对江南萧,“不是哥的问题。”
江南萧看着他,视线掠过自己空了的掌心,正要放下。
下一瞬,江望津抓着江南萧的手,身子微微前倾,脸颊蹭过后者指尖。带着粗粝的指腹刮过他面庞,留下一点红色印记,不觉得疼,反倒有些痒痒的。
江望津视线看向江南萧上次被疯牛角划开的那只手,伤口每日都用顶级紫灵膏涂抹,现已结痂。今日伤口纱布都未缠,可清晰瞧见伤处边沿有淡淡的粉色。
每次瞥到这伤他都有点不好受。
“不是哥的问题。”江望津低声重复了一遍。
说话间,他眉眼弯了下,眸底映着江南萧的身影,继续道:“我们都没错。”
江南萧盯着他片刻后弯唇,凌厉的凤眸柔和下来,“小阿水说的是。”
一番交谈,江望津找回了两人相处时的状态,只当上次的事没有发生过,挨在江南萧身边坐下后他也没再坐回去。
“长兄之前有去普陀寺住过吗?”江望津问,重生之前兄弟二人也不算亲近,他并不清楚这些。
江南萧似是思索了几秒方才应声:“嗯。”
江望津便同他说起普陀寺的素斋来。
“喜欢吃?”江南萧含着笑看着他眼底露出来的一丝垂涎之色。
江望津被他注视得不好意思,故作正经道:“君子食之,以平其心①,我亦不能免俗。”
江南萧漫不经心接上,“且你深有体会?”
江望津看他一眼,没接这话茬。
“听闻你日前去普陀寺求签了?”江南萧忽而问。
江望津:“赵叔说的?”
江南萧不置可否。
“我同赵叔说笑的。”江望津可不认为这事可以瞒住长兄,遂如实道。
江南萧眉梢一扬,不再多问。
马车一路往普陀寺而去,驾车之人技术娴熟,没有分毫颠簸。
江望津同江南萧闲谈了一路,似乎是要把这几日的空白补上。
直到快要抵达时,外面也传来嘈杂声。
-
今日是寒食节,前来普陀寺上香的香客不知凡几,选择在此留宿的更是不少。
两人去时,见到了慧明大师。对方正被信众围在中间,众人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听他讲禅。
前来接待的小沙弥听闻他们一行是要住宿,连忙将人往后院的禅房引。因为江望津喜静,小沙弥把他们带到一处偏远的小院。
来往人相对少了下来,小道清幽,路上枝叶沙沙作响。扫地僧人持扫帚将落叶扫去,见他们路过,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
江望津同江南萧亦回了一礼。
“施主,请。”
几人顺着指引入内,院子不大,房间的数量似乎不太够让他们这次出行带的这么多人住下。
赵仁点算一番,“三人一间应当差不多。”
话落,他眼神往江望津和江南萧身上瞟了瞟。
江南萧望向身边,“你与我住一间。”
之前两人在庄子上,以及江望津身体虚弱那几日两人一起睡的,现下拒绝未免说不过去。且他已经想通了,自然没什么不可以,“嗯,我跟长兄一间,剩下的赵叔你安排吧。”
赵仁眯眼而笑,“就听小世子的。”
燕来毫不意外被赵仁安排和他一间,至于第三人也没有任何悬念地落到了林三身上。
为了方便,几人住的屋子距离小世子和大公子的房间最近,他们三人去住理所应当。杜建则与另外两名侍从住在另一边。
禅房虽然有些简陋,但桌椅齐全,只摆了一张矮榻,江南萧扫一眼仅铺了薄薄一层的床垫,问:“睡得惯吗?”
这次算是轻装出行,一来他们住寺庙是为了祈福,非是享福来的。二则江望津亦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半点苦头都吃不了的,且不过是床垫硬了些,算不得吃苦。
再者,天下之大,吃苦的只有寻常百姓。君不见战争四起时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们中又有多少因此失去至亲。
江望津曾以为自己辅佐新王,可效仿先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②。
然而到最后,他非但错信他人,反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自然睡得惯,”江望津敛下思绪,“哥你不用太顾着我。”
江南萧闻言轻笑了下。
江望津:“笑什么?”
江南萧嘴角微挑,“不顾着你……”
江望津正欲作答,却听江南萧继续,“那我要顾着谁?”
言外之意,只有你。
江望津心脏鼓噪,好似能听见血液在经脉中涌动的声音,脑海中全是长兄的那句话。
反复回荡。
江南萧抬起手揉乱他额前的碎发,“在这等我。”
江望津飞快问道:“哥你去哪?”
江南萧回眸,上勾的眼尾被笑意占满,“去顾着我们家小阿水。”
说完他走了出去,不多时手里抱着一张毯子走进来。
现在的天气并不如何炎热,夜间寺里更是寒凉,江南萧把毯子垫在底下,将边角压平才把被子重新铺上去。
他不让江望津帮。
江望津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忍不住调侃,“哥,你真贤惠。”
江南萧动作停了下来,转头睨向他,“嗯?”
江望津眸中划过一抹狡黠,“长兄如此贤惠,日后也不知谁人如此有福气……”
江南萧立在榻边看他接着往下说,方才还在叠被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此刻他五指微张,活动了两下,而后另一只手抬了抬,理了下袖口。姿态闲适,漫不经心,然那双狭长上挑的眼尾却紧盯着江望津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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