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这一次李崇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仿佛自虐一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挥舞的屠刀,屠刀所过之处,刀下头落。
刺目的鲜血从动脉中喷涌而出,那些血甚至在这寒冬中瞬间被冻成了一道血雾,在这刑场中用鲜血表演了一幕泼血成冰。
一个一个的人头接连落地,那高台地上已经被氧化的血迹再一次被染成了鲜红的颜色,刽子手只有两个,甚至砍到了最后,刽子手的力气小了,有两个人头没有被彻底砍断,而是就那样半挂不挂地挂在他们的身上,有一个人的目光甚至看向了高台的位置。
总督总管一地军务不错,但是却大多总督都是文臣出身,并非没有看过杀人,但是这样在寒冬腊月中,在天子身边看着这一幕的经历确实是谁都没有过。
甚至有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也有人微微将目光瞥向了高台上年轻的天子,却发现那玄色龙袍的人自始至终神色都未曾变过一下,面对这血腥的场面,浓烈的血腥气,他都不曾有过半分的退却和恐惧。
李崇的手指紧紧掐在了手心里,这些人是必死的,而他需要过这一关,他需要用他们的血来警醒这些封疆大吏,让他们多少在身心多一分敬畏,对人命的敬畏,对他们所作所为的敬畏,以及对他的敬畏。
作者有话要说:
督主身不由己,但是他确实动心了
周炔也挺悲惨的,和宁主任一样,明明有巅峰一样的人生,却到了这里
李崇:融入历史,融入这个身份
扬了吧,都别活了
第38章 副总开大
一片天地都因为这十三人的血染上了红色,李崇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他冷眼看着这里的一切,面上平静无波,用强大的意志力抑制住了干呕的冲动,随后他的目光扫向了在场的几位总督大人。
蓟辽总督郑玄武和三边总督刘元吉是武官出身,此刻倒是并没有什么失态,其余人脸色多少是有些不好看,甚至有两个用手一直压在胸口上,看样子是在忍着恶心,若不是李崇就在上面坐着,这两人怕是早已起身。
十三个人头落地昭示着五大仓一案尘埃落定,李崇起身:
“快到午时了,众卿就随朕在这里用个午膳吧。”
在场没有人在此刻听到午膳时还能有胃口,北郊的条件简陋,哪怕圣驾来此,厨房也做不出什么精美的菜色,好在这顿饭的重点也并不是吃。
李崇倒是没有什么架子,他尽力将鼻腔中的血腥气带来的恶心感给压下去,面色如常地招呼诸位朝臣用膳:
“北方寒冷,在外冻了这么久多喝点儿热汤。”
没人能猜出小皇帝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眼前飘着一丝油花的汤他们是真的咽不下去,不敢君前失态也只能忍着喝下去。
李崇一边喝汤一边淡淡开口:
“这京城之中乃是天子脚下,却出了此等挪用储粮的大案,倒是叫诸位看了笑话。”
蓟辽总督郑玄武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李崇方才面对血腥的镇定从容让他从心底里高看一眼,他撂下了喝光了汤的碗,言辞毫不委婉地开口:
“陛下言重了,这五大仓空仓绝不是一日两日造成的,陛下尚未亲政,多年政务由内阁主理,这五大仓能至今日才被查处,要算也是内阁疏失,王首辅该担首责。”
从正德帝开始便将幽州等边关要塞合并成了一个蓟辽督府,由蓟辽总督辖制。
因为北境守卫大梁门户,文人出身的蓟辽总督通常镇不住手下兵将,所以在大梁八大总督中,蓟辽总督是唯一一个几乎都是由行伍出身的人担任的总督。
以至于因为文化的差异,这位蓟辽总督总是和其他总督尿不到一个壶里,每年总督例行回京的时候,蓟辽总督总是被孤立的那一个,不过蓟辽督府本就重在守边卫疆,手中军权较重,所以郑玄武也有意地和朝中众臣保持距离。
要论京城中他最熟悉的人就要数一品亲王,经常在北境带兵的焰亲王了,但是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威望甚高的亲王,在京中也需避嫌,以至于年节回京郑玄武每次都要憋的掉毛了。
却不想今年一回京就和小皇帝看了这么一场让人酣畅淋漓的处斩,真是浑身都舒畅了,说话也不顾及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炮轰王和保。
李崇看向这位军旅出身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蓟辽总督心里顺气了不少,目光扫向两湖和浙安总督:
“王首辅是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总理朝物,难免有疏漏之处,只是粮食关系到黎民之安,社稷之稳,万不能有失,诸位都是地方要员,当知粮储的重要,说到这里朕倒是有些事儿有些疑问。
两湖地区今年上报朝廷的耕地数少了二百三十顷,水田少了二百百六十顷,入库稻米却多了两万石,朕好奇这耕地哪去了?稻米是怎么多出来的?
同样的问题浙安也存在,耕地少二百一十顷,水田少了二百八十顷,稻米多了两万一千石,朕算了一下,按着你们报上来的数字,每亩粮食产量要上升百分之十八,将近十之二成,说说吧,如此高的产量怎么做到的?”
李崇随意靠在椅子上,具体的数字张口就来,两湖总督徐长林心都是一跳,立刻跪下:
“回陛下,耕地数目减少是因为去年洛河泛滥,不少临河农田被淹没,水田数目减少是因为有一部分水田被划成了鱼塘,稻米多是因为去年水灾,粮食减产严重,所以今年便显得格外多一些。”
浙安总督吴清越也跪了下来:
“陛下,浙安同样临洛河,两州府情况相似,臣这里的情况也和徐大人那里一样。”
李崇盯着这两人,没有开口,而是有些玩味儿地看向了河道总督黄曲,黄曲脸上的汗都快下来了:
“哦?照二位大人的意思就是洛河去年泛滥,光两湖和浙安境内就淹没了农田四百五十顷。
但是从河道总督黄曲呈送上来的洛河河道图和折子上看,洛河去年泛滥的位置位于入海口瀛洲境内,受灾面积总计四百五十顷,其中有一半是未曾开垦的滩涂,民田面积只有二百余顷。
瀛洲位于浙安境内,这计算的民田减少面积差了三分之一,但是若朕没有记错,两湖辖区的洛河河段去年河道的折子根本并未上报水灾。”
李崇这么多天翻遍了这几位总督一年上报的折子,封疆大吏的折子直接呈送内阁,除了内阁和宋离,几乎没有人能同时看到这么多的折子,更不会从那一本一本厚厚折子中挑拣出所有的数据,横向比较计算。
两湖总督徐长林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而河道总督黄曲的脸色也有些不安。
李崇欣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你们一人说浙安辖区洛河河道泛滥吞没了三百多顷良田,一人说浙安河段并未泛滥,真是有趣啊,你们谁来给他们断断官司?”
李崇就倚在靠背上,姿态闲散随意,但是眼底的清亮却丝毫不容哄骗。
若是将州府的整体看做是一个审计对象,那么耕地水田的数量和粮食产量对于如今这个以粮食为税基的封建社会来说,绝对算是整体审计对象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若是按着粮食总产量的千分之一来制定组成部分重要性水平标准,就两湖和浙安两省的粮食产量存疑的数量早就已经远远超过了组成部分的重要性水平,这些数据已经不是值得关注的错报,而是存在重大错报风险。
如果这些放在之前的审计项目中,他们就应该考虑重新对整体审计对象的重大错报水平进行评估,且合理质疑管理层内部提供的资料可靠性。
屋内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谁都没有想到入京之后第一次被小皇帝召见就能会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刚才那些处斩的人头还在脑海中,方才李崇口中清晰的数字,都昭示着这个年轻的天子并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用那些人命唬唬他们,而是有备而来。
李崇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一方封疆大吏不是几颗稻米就真的能定罪的,但是他也要让他们清楚,除非他们能做的天衣无缝,否则只要他想查,没有差不清楚的帐。
他站起身,走到了还跪在地上的两湖总督和浙安总督的面前蹲下了身来,轻轻拍了拍他们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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