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助理在看到那张支票时,就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本来还想偷偷看看裴颂年的脸色,却看到他手上醒目的伤,“靠?!!这怎么回事?分手就分手嘛,怎么把还把手给弄伤了,怎么这么严重?”
的确,比刚才严重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之前看着还只是有些发红的伤,在现在看着更吓人了。而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的原因也很明显,主要还是裴颂年平时太保养自己的手,皮肤嫩,看起来自然也更严重。
“裴哥,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助理小易是知道裴颂年平时对他那双手的爱护的,脚下油门都踩紧了,“我先送给您去医院。”
“嗯。”裴颂年的手涂了药膏,不能动,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头靠在靠垫,闭着眼睛装睡,小声喃喃着,“差一点,差一点…也好…”
前面几天,卫烨一直粘在他身边。他身上有一种裴颂年所没有的朝气和已经被遗忘的一往无前,待久了后,他差点就觉得那样也还行,幸好醒悟得快。
就像卫夫人说的那样,他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不用她说,自己也当然知道,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挺好的。
“裴哥…”
助理想和裴颂年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抿着唇,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睫毛有些湿润的痕迹,他顿时闭了嘴。
在裴颂年身边五六年了,裴颂年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可能也会觉得…孤单吧?但,他们现在真的不合适。
周末,裴颂年久违地去了一趟疗养院。
因为手被包扎了厚厚的纱布,他无法进行拍摄工作,也开不了车,去的时候还是助理送他去的。
疗养院里,那个曾对他极为不耐烦,不愿意听他讲话的中年男人比之前老了不少,他头发白了一些,像个小孩一样玩着米饭,还被护士训斥。
那护士刚说完两句,转头看到他在门口,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裴先生,您来了…”
“嗯……我来吧。”裴颂年接过护士手里的饭盒,里面是一些米饭混合着鸡汤还有一些肉丁。
裴颂年的爹在他读初中的时候,欠下了许多赌债,跑出去躲债了。而追债的人找不到他,就天天到家里要钱,几次在门口泼油漆。
裴颂年的他妈妈甚至哭着跪下来求他们宽限几天。
但彼此又都心知肚明,这可这不是宽限一两天就可以凑到的数目。本来他爹也没有欠那么多的,而利滚利滚下来的数字,是他们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裴颂年的成绩依旧极为优异。于是他妈把他当做人质一样送到债主的家里,保证自己说出去挣钱还债,实际上就是偷偷跑了。
裴颂年就那样在债主家里寄人篱下得过了好几年,中间他妈的确有寄一点钱过去,但那无疑杯水车薪。直到他高中毕业,他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学校,拿到了奖学金后第一件事就是还钱。
十八九岁的裴颂年只要给钱,什么活都干。
他个子优越,长相俊秀,自然而然就被人推荐去做了模特,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野模,赚的钱也不多。
后面阴差阳错被现在的公司看中,公司替他还清了所有的钱,也是在那时他签下的那份十年合约,相当于把自己最年轻,最黄金,最宝贵的十年卖给了他们。
知道合同根本不公平,又能怎么办,但当年的裴颂年走投无路,没办法。如果不签下那份合约,如果不把自己卖给他们,他根本就还不起那么多钱,说不定就要被卖掉。
那些放高利贷的有哪里是什么良善之辈,不把他器官拆下来卖了,就算善良了。
看着那个已经把一切都忘光了的男人,裴颂年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些年在债主家里是怎么过的吗?
那会儿还是一个少年的裴颂年多么胆战心惊啊,害怕到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害怕到枕头下随时放着一把水果刀的程度。
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出现救他,把他带走。可无论是他爹还是他妈,两个人都没有出现,没有谁能救他。裴颂年只能靠他自己…
“你…什么都,不知道…”
裴颂年动作温柔地给他爹喂饭,因为手指缠了绷带的缘故,他得拿很紧才能抓住勺子。可手上动作抓紧了,手里的伤口就疼了。
但他就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
“这些年,你忘了,我没忘。”
当年签的那份合同并不公平,特别是分成比,公司拿很大一部分,他自己只能拿到很小一部分。他赚的钱基本上大部分都没有落到他手里。
所以哪怕工作了这么多年,裴颂年其实身上也没攒下多少钱。毕竟他赚下来的钱,一大部分要分成给公司,剩下一小部分还要分出一部分给他爹治病,住疗养院,其实更没多少了。
“我恨你。”裴颂年平静地对着病床上的苍老的男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早就已经被判定为傻子的男人不明所以地拿了床头的纸巾要去给他擦眼泪:“不哭,不哭…年年…”
裴颂年倒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哭了,他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又吸了吸堵塞的鼻子。
他找他妈妈找了很久没找到,据说她已经死了,但裴颂年不信。他宁愿相信,她正和别的男人结婚,生了一个正常的孩子,幸福地生活着。
这些年裴颂年一直很努力工作,圈内没有谁像他那样拼,几乎从不让自己休息一下,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停下来就能想到什么一样。
“我走了。”
在他即将离开时,裴颂年听到那个呆傻的老人对他的方向说了对不起,他按在门把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滞,但他没有回头,依旧像没听到一样离开了。
“裴先生,这就走了啊?”
“嗯。”
再次见到卫烨,是在一个三天以后,仅仅三天没见,他的样子有点狼狈,脸有点红肿,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巴掌印,就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是之前的那件。
“你这是…怎么了?”
“………
卫烨本来想和他说很多话,说他这些天对他的想念,可所有的话都在他看到裴颂年手上的纱布以后,顿时哑了声。他手上的伤已经三天了,还没有好…他不再说他自己的遭遇,开始和他说对不起。
“…………”
几天不见,卫烨整个人看上去瘦了挺多,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
说起来那是裴颂年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狼狈的样子呢。他无奈地叹气,那会儿裴颂年手上的纱布虽然还没取下来,但依旧比刚开始的样子要好一些了,至少比之前薄了许多。
“裴……”助理从另外一边过来,看到这样的卫烨也惊讶得不行。
“给我吧。”他从一旁惊讶地助理手里拿了车钥匙。“上车,我送你,回去。”
很多事其实根本不用卫烨说,裴颂年只是看他的样子也能知道他肯定和家里吵架了。他可能是闹过绝食,但都没用;可能他的家人把他的卡停了,也可能要送他去国外,总之一定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他们肯定不让他见他…
与此同时,裴颂年还注意到卫烨手上也受了伤,像被什么夹的,直接还冒着血。所以他大胆猜测,卫烨可能就是在上车的时候,故意把手弄伤,这才溜了出来。
一溜出来,就过来找他了。
哎…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就那么短短的一截路,也不知道卫烨到底在心里想了什么,他手上缠裹着裴颂年给他的医用纱布,和他手上的应该是同一卷,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看了很久,他也不哭了。
到半路的时候,卫烨突然开口让裴颂年停车,语气很自责和裴颂年说:“你不用带我先去吃饭了,我现在就自己回去。”
裴颂年惊讶地看他一眼。
“对不起,裴颂年,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以前总说我幼稚,说我蠢,我那时候不信,我现在相信了。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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