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午如何会不明白这种忐忑,毕竟就连他自己,从昨日起也同样无法轻易将听到的话语当真,要从主人那得了再三的安抚才能渐渐定下心来。
柳承午静静瞧着眼前的单钰,只觉这人此时心境,应当与自己没有什么差别,而他出身暗卫,像这样与他人感同身受还是第一次,因而不自觉地沉了语气,想让她能够信服似得平稳道,
“没有。”
因着从未主动宽慰过人,柳承午在开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回答生硬到不行,好在单钰特意来找他也只是想听这一句而已,小姑娘得了确认,便显了个安心的笑容来,她捋好裙褶蹲下身去,同柳承午一起捡拾起地上的细树枝,边细声细语地追问到,
“所以公子是在四处游历呀?”
她问的一点弯角都不转,明摆着是想从柳承午这儿套话,不过就算是在套话,以单钰这一派诚挚的模样,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柳承午凭暗卫的直觉没感知出威胁,便在沉默后轻轻点了点头。
单钰将树枝拢在怀里,她看出柳承午并不抗拒,就把握着分寸又问了几句,后来自个儿觉得说娴熟了,还是忍不住往细处问了些,
“那承午兄跟在公子身侧,可知公子有何喜好避忌?”
第74章
柳承午就不由愣了一下, 虽未觉得受到冒犯,但单钰这样向他打听主人的喜好,却让柳承午蓦然有些为难起来,他下意识朝主人的方向看去, 不成想恰好与同样盯着这边看的柳栐言对了个正着, 柳承午莫名就心虚的厉害,刚与主人撞上视线便匆忙移开, 然而等他做完了又发觉自己的反应实属不敬, 只得急张拘诸地再强迫自己转回去。
柳栐言远远瞧见他的举动, 即使不明白那人在想什么,也还是不自知地因他惊慌躲开又小心望回来的模样弯了嘴角,而柳承午本就有些坐立不安, 这会见主人朝他露了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出来, 哪怕自己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做,也是惊的僵直了背脊, 再没心思管身边的单钰和满地枝木。
他心里没底,也不等柳栐言费力叫唤, 自个就乖乖顺顺地快步返回了, 柳栐言随着那人的靠近笑意更深, 他分神看了眼还抱着树枝蹲在原地的单钰,因着懒散不想动弹, 就干脆坐在竹席上不动, 直接向身前的人伸出手去,
“怎么了?”
柳栐言本想去牵柳承午的手腕子,结果那人却领悟岔了路, 刚看到主人要费些劲地抬起手来, 就没做多想地弯了膝盖单膝跪下, 使得柳栐言失去目标的手不得不在半空停住,最后只能哭笑不得地抚上柳承午的头顶,
“都和单钰说什么了?还要突然跑回来。”
柳承午向来自觉,便一五一十地将单钰的问题复述一遍,一直说到最后才有些犹豫了语气,
“单小姐方才还问属下.....是否知道主人的喜好和避讳。”
“那你怎么说的?”
柳承午垂下脑袋没做声,柳栐言当他是真的不知,就微微叹息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回答不出来?”
这句话里掺杂的低落太过明显,柳承午心里猛然就是一紧,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没想的直接反驳到,
“不是...”
柳承午仰起头,望着主人的眸子小声道,
“.....属下知道的。”
他的声音很轻,柳栐言却觉得自己连心尖都跟着颤了下,他抑不过因之生出的雀跃,一双眼睛便亮的像映着光似得,一瞬不瞬地瞧着柳承午,
“那你说说看,我都喜欢什么呢。”
虽是同样的问题,但这话由柳栐言来提,为难忽然就变成了难为情,何况柳承午先前回答的那般笃定,其实只是为了安慰主人才脱口而出,完全没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回答的上来,以及这个回答是不是能让主人感到满意。
柳承午微微抿住嘴,几乎不懂该怎么回应才好,然而就像他能对其他人的质问都置之不理,却唯独不会用相同的态度来对待主人那样,只要柳栐言问了,柳承午就根本没有回避的方法。
可他的主人喜欢什么.....柳承午犹豫着敛下视线,无意识地拿拇指摩挲起自个的食指指侧。
他的主人喜欢贪闲,早晨得彻底睡醒了才肯起,午后要找舒服的地方休息。
他的主人喜欢收集偏方和医书,即便是道听途说的土法子也要先保存起来,之后再把有用处的整理出来记下。
他的主人喜欢各种做法的海味与河鲜,哪怕是不过小指粗细的,带点甜味的腌渍的鱼干,也能在不知不觉间当作零嘴吃下去许多。
柳承午把自己能想到的一一归列,柳栐言就安静地听他说,他原先只是一时兴起,结果等柳承午真的开始回答了,才知道亲耳听这人仔细述说有多令人欢欣,柳栐言软着目光,一直到柳承午再找不出有什么能讲,沉默着皱起眉了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没有了吗。”
柳承午虽已尽力而为,闻言也还是满心自责,他张开嘴想要请罪,却见主人根本不是诘问的样子,柳栐言缓缓将掌心贴上他的后颈,稍微施劲着将柳承午往自己身边带近了些,
“分明还有个最要紧的,你怎么不知道说,”
柳承午顺着力道乖乖倾过身子,边努力思索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只是他把能说的都说了个遍,一时也就猜不出所以来,柳栐言观他反应便知他还是迟钝,只得失笑着指引他到,
“这昨日才告诉过你的事,难道现在又忘了不成?”
他这一句反问说的温声软语,眼里的缱绻情意更是掩都掩不住,柳承午终于反应过来主人指的是什么,他微微睁大眼睛,立刻控制不住地从脸上开始发起烫,柳栐言见他这幅模样就喜欢的紧,他满怀爱意,偏生又不想直白地倾述于口,于是干脆耍起赖来,用力捏了捏那人的脸,
“你可别想哄我再说一次。”
柳承午离开前连声招呼都不打,等单钰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自然不好明目张胆地跟上去了,她离的略远,便听不清那两人都谈了些什么,只能看见柳承午单膝跪在柳栐言面前回话,单钰心不在焉地往怀里添细木,好不容易等到柳承午说完回来了,却见他的神情比起先前要显而易见地严肃了下去。
要说单钰押镖时走南闯北,与形形色色的人物打过交道,自认还算有那么两三分玲珑心在,而她方才所言虽说冒昧了些,但应当也不至于越过了分寸,惹的对方不悦才对,可是以柳承午眼下的神色,却又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单钰小心打量着自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用力抿着嘴角埋头捡树枝的柳承午,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她当自己已经不小心冒犯了对方,便在保持缄默不要多言和主动说破再直接道歉间摇摆不定,而这般的纠结到了最后,到底还是由性子里的直率做出决断,单钰咬咬牙定下主意,就朝柳承午那靠近几步,犹豫着试探道,
“.....可是我问的唐突了?”
她说出口时,对可能受到的冷遇已有所准备,没成想柳承午却露了些疑惑,他似是不解,微皱着眉头略为迟疑地同单钰对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地悟然道,
“没有,主人并未介意。”
单钰得到这样的答复,在感到意外的同时,还从里边听出了点其它的东西,既然柳承午能对她说主人不介意,那就必定是将她所言如实告知给了柳栐言,虽说护卫忠于主家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会像这般巨细无遗向上禀告的,单钰还真是头一回遇见,更别提主家其实连问都还没问起,是护卫自己主动返回告知的。
单钰一言难尽地看着柳承午。
她将对方视为寻常的护卫,也就联想不到皇家豢养的暗卫究竟有多驯服,再加上柳承午本身性格如此,只要对上全心敬慕的主人就容易自乱阵脚,别说有意隐瞒了,但凡有一丝可能违逆主人意愿的苗头,都足以让他坐立不安,要像这般巴巴地倒回去向柳栐言坦白。
单钰不了解其中详实,便只能以自己的经验来做推断,她有亲哥哥的前车之鉴,自然不会仅凭方才的交谈就对柳栐言彻底放下心防,认定他是个好说话的随和的雇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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