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
当他确定是朱祁镇杀了于谦后,心情骤忽沉重下去。
既为于谦难过,又猛然意识到——一个拼死保护你朱家江山的人,最后被你朱家卸磨杀驴,往后谁还敢站出来为国尽忠?
朱瞻基心里十分难受:“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
明明仁宣之治留下来丰厚家资,堪比文景……
明明就算大明遭遇危机,也有于谦这样要忠心有忠心,要能力有能力的臣子出来挽大厦将倾……
明明朱祁钰是个明君,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明明……明明……
朱瞻基听见自己阴冷的声音:“朱、祁、镇!”
“来人!取笔!磨墨!”
朕要废!太!子!
*
【要说朱祁镇是被朱祁钰从瓦剌接回来,这可冤枉朱祁钰了,他还没有这么傻白甜,而是当时朝廷之中不少大臣都支持将朱祁镇接回来,因为……再怎么丢人,朱祁镇也是大明皇帝!】
明,景泰朝。
一群臣子条件反射地齐刷刷点下脑袋。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怎么雪耻?宋已说得很清楚。一是收复故土,二是迎回二圣。
真以为二圣那么得人心?还不是因为这俩玩意代表着国家颜面,他们不愿意自杀殉国,臣子们只能想办法把他们接回来克。
而叫门……咳,而太上皇留在瓦剌实属奇耻大辱,何况,他能叫门一次两次,也能叫门三次四次,不接回来,万一继续叫门,哪一次就叫开了怎么办?而且太上皇在瓦剌,若瓦剌要求大明给太上皇送贡品,他们还能不送吗?
于国家颜面,于国库厚薄,都不能不把人接回。
【是以,朱祁钰在这般声势下,有所动摇,却也不曾直接下令把太上皇从瓦剌那边要回,而是摇摆不定地……命人出使瓦剌,所下敕书也没有任何奉迎太上皇的语句。】
【也先当时也想把这个肉票送回——一是眼看着不送回说不定会砸手里,二是指望着这个太上皇回去后能和皇帝内斗,引起争乱。但也先想送,朱祁钰不想收,让使臣过去时只带一批赏赐给也先的钱财,多的没有。】
【什么?赎太上皇的金帛?没有!】
【但耐不住使臣中有右都御史杨善,自掏腰包,在市面收购也先所需物资送过去,而后,再凭一嘴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也先不要重宝,将大明太上皇归还。】
正统十四年。
朱祁镇内心毫无波动,面上却带笑:“杨卿心中有朕。还请杨卿收下朕一些心意,切莫推辞。”
随后,让人取银百两、彩币三表里,赐给杨善。杨善正谢恩,旁边有人倏然发出凉凉声音:“才赏百两,赏也先时,足足四百两呢。”
四下骇然无声,杨善僵住。朱祁镇冷了表情,着人:“拖下去!棍二十!”
那出声讽刺的大臣被拖下去,不一会儿,某个地方传来大臣痛呼声,还有棍棒落肉声,划破天际。朱祁镇安抚杨善:“也先怎配与卿相比?四百两不过是勒索之财。”
杨善便又谢恩,可脸上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尴尬。
他和其他人不同,他对朱祁镇有真心,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拿出家财来为朱祁镇的回归出力,更不会在后来帮助朱祁镇夺门,但再真心,被明晃晃点出自己所获赏赐不足也先所得,心中终究有些不舒服。
【朱祁镇被迎回,朱祁钰捏着鼻子认了,将其囚禁于南宫,但也就是囚禁,朱祁镇本人过得不错,短短四年,得三子四女。】
【朱见澍,生于景泰三年,母高淑妃。】
【崇德长公主,生于景泰三年,母杨安妃。】
【广德公主,生于景泰五年,母万宸妃。】
【宜兴公主,生于景泰五年,母魏德妃。】
【隆庆公主,生于景泰六年,母高淑妃。】
【朱见泽,生于景泰六年,母周皇后。】
【朱见浚,生于景泰七年,母万宸妃。】
朱元璋整个人都懵了,天幕所播画面仿佛重杵砸在他心上,令他心神震荡,脱口而出:“这只是过得不错?四年里得三子四女,其母还几乎各不相同,这小子也过得太滋润了!不行,俺好气,他凭何过得如此滋润!大玄孙子,你是不是不会杀人?不会杀人你学学俺啊!找人把这畜生的皮一扒,风干后往太庙一挂——嘿,得劲!”
【除此之外,朱祁钰还给朱祁镇二子——朱见清、朱见淳分别封荣王,许王。此儿子皆未足五岁,而朱祁钰本人封王时也才七岁,还是父亲驾崩,新帝登基后,顺带给他封了个王。】
【至于朱祁镇所住的南宫……】
镜头一转,是一座并不破旧,十分有太上皇应有规格的宫殿。
明,嘉靖年间。
恰逢万寿宫失火,严嵩请嘉靖皇帝朱厚熜暂住南宫:“陛下且看天幕,南宫规模不小,装饰尚算华美,陛下不若暂迁之?待万寿宫修缮完毕,再归来?”
朱厚熜不悦:“此为英宗太上皇时所居,晦气。”
【朱祁钰给予朱祁镇的待遇可谓是十分优厚,然而朱祁镇复辟后,先是命宦者蒋安将朱祁钰勒死,而后,废了朱祁钰帝位,且诏书是孙太后所下,用词十分狠辣——】
天幕将一整个废帝诏书都放了出来,其中最显眼还是此句:“斁败纲常,变乱彝典,纵肆淫酗,信任奸回……不孝、不弟、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怒。”
朱棣刚怒砍完案几,累得咕噜噜在灌水,看到这封诏书,水就噗一下喷出来。
“???”朱棣表情扭曲:“这些人怎么有脸写出这封诏书的?到底谁才是不孝、不弟、不仁、不义的人?”
另一个世界。
朱瞻基气过头后,反而已经不气了。让人把此时虚岁方四岁的朱祁钰抱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祁钰,学一下。”
朱祁钰愣愣看着亲爹。
学……什么?
朱瞻基满脸沉思:“学你哥叫门就不用了,你学一下他这副厚脸皮,我估摸着这封诏书应该是假托……”朱瞻基沉默一下,略去心爱之人的名姓,只道:“……名义,实际操刀之人是你兄长。你再学一下这个斩草除根的狠劲。哦,还有敢于颠倒黑白,并且坦然把它召告天下的勇气,你都学学。”
【最后,还赐谥号为“戾”,为“郕戾王”。】
朱瞻基又沉默一下,慢吞吞地说:“哦,还有,确定对方是敌人后,一定要在方方面面按死对方,绝不可心慈手软。”
四岁的朱祁钰不太明白,犹犹豫豫地点头。
二十四岁的朱祁钰愣在龙椅上,看着底下大臣,心里突然好难过。
我做皇帝这么失败吗?竟然还有人助朱祁镇复辟,而且……我被盖棺定论“戾”这个恶谥,满朝文武竟无人站出来替我说话。
既然你们如此不满我,不若另选宗室登基,让我安安心心当个闲散王爷岂不更好?
他正心灰意冷间,又看到天幕画面变动。
【朱祁镇之后,是其子朱见深即位,朱见深在位期间,平反了朱祁镇弄出的不少冤案,却始终不曾动平反朱祁钰。但朱见深如此仁厚的作为,还是使得有大臣陆陆续续开始为朱祁钰发声。】
【湖广荆门州训导高瑶,上疏言朱祁钰之冤,且恳切请求朱见深恢复朱祁钰帝号。】
【监察御史杨守随上奏,言朱祁钰定人心,安国势,有功于社稷甚大。】
【英国公张懋领群臣大肆夸赞朱祁钰在位时功绩,以及礼部各官员暗示朱见深,朱祁钰功过都记在实录中。】
【后,朱见深为朱祁钰平反,加谥“恭仁康定景皇帝”,无庙号。】
明朝皇帝谥号通常是十七个字,他只有五个字,但朱祁钰很知足了。
朱祁钰望着底下大臣,底下一些大臣惭愧地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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