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鸿愣愣的看着下面残破不堪、浑身是血的人,低声道:“他是真的不愿意待在这里……让他走吧,让他的同门……带他走吧。”
他的胸口有些痛,比从前哪一次受伤都要痛。
是他的苏仙君伤了他。
他的苏仙君不惜自爆元婴,也要让他感受到这些痛。
因为恨他。
【我有点恨你,怎么办?】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想要留下一个人,真的好难啊,他已经想尽了能想的办法,却还是无法将人留下来。
可能是魔域的水土,真的养不得人族吧。
他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行事准则就是: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先抢过来再说。
可是,抢过来了,若怎么也留不住,又该怎么办才好?
也可能,仙君就该待在仙山福地,暗沉的魔域,不适合他。
离鸿突然想到苏卿北曾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其实想想,从前他化作魔童与苏卿北做忘年交时,他们的关系确实比在魔宫这段日子融洽多了。
【其实……我们也可以做朋友的。】
【都听你的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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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峰
昏暗的地下石室中,冰冷刺骨,四周皆是坚冰,空荡的室内只有一张石台。
石台上,静静的躺着一具尸体。
那人面色如雪,就连唇色也是一片雪白,双目之上系着青纱,如墨的黑发柔顺的铺在身下。
他身形瘦削,四肢修长,比例很完美,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广袖长袍,看起来仙气飘飘。
美中不足的是,他腰腹处的衣裳完全没有支撑,是整个塌陷下去的,就好像整个人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一块布满裂纹的玉牌放在他的头侧,那是崇云宗所有内门弟子留在宗门长生殿的本命玉牌。
本命玉牌中纳入了本尊的一丝神魂,玉在人在,玉碎人亡。
这块满是蛛网状裂纹的玉牌上面刻着:凌云峰,苏卿北。
暗室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急切却踉跄的脚步声,身形高大,五官精致俊美,面色却比台上尸体还要难看的陈宵枫扶着墙走了进来。
他的面色透着青白,唇上还挂着新鲜的血迹。
因为这一段日子不断的消瘦,他的颧骨有些突出,更显得眉弓饱满,目如深潭,加上唇上一点艳色,看起来简直像一个摄人心魄的艳鬼。
他高大的骨架还在,身上却瘦得厉害,原本合身的黑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巴掌宽的腰封束出的腰身仿佛一握就能断了。
在看到石台上的人时,他本已经满是血丝的眼中颜色又红了几分,身形晃晃悠悠的踉跄了几步扑跪在石台边,膝盖骨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些沉闷。
他扶着石台的边缘,单手虚悬在苏卿北的额头上方。
过了片刻,他呆呆的收回手,眼神更黯淡如死灰。
他醒来时,有人跟他说,苏卿北的元神也殒灭了。
可他只是不死心,总想着能够有万一。
可事实是,那人走得决绝,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剩下。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苏卿北。
陈宵枫瘦如竹枝的手指轻颤着轻触那人的一角衣袖,沾血的唇瓣几经开合,才发出一声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轻音:“师兄……”
热泪无声的滚出眼眶,滚烫的泪珠带着一点点淡淡的粉红色,顺着苍白尖削的下巴滑落,像一颗颗漂亮却脆弱的冰晶,在落到冰冷石台上的瞬间被崩碎,溅起细小的水花。
水花一朵接着一朵,好似永远也不停歇。
他甚至不敢去碰那人的脸,只是无助的握住小小的一角衣袖,小小声的唤着“师兄”。
当他知道一切的真相时就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得原谅,满心只想着要守着苏卿北,只想待他醒来,当面向他忏悔,向他赎罪,再上擎云台,告诉所有人,光风霁月的是他的师兄,卑鄙无耻的才是他。
可是那时的他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赎罪。
他带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喉结轻动,竟是又低低的笑了起来。
陈宵枫,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赎罪啊……
或许,在寒幽潭时就应该让仇辛带他走的。
可是也不行啊。
仇辛是妖,自己偷闯护山大阵都弄得遍体鳞伤,难以带着苏卿北安全出宗。
就连魔尊当时抢到了人,出宗之时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仇辛一个五品妖修想要无声无息的带人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天他本想偷偷带苏卿北出宗,再联络仇辛接应,没想到慕秋白在这个当口回来,不允许他再靠近苏卿北,并传书陈子真,要等陈子真回来商定处置之法。
慕秋白不相信他,也不认得仇辛,只想等自家二师兄回来主持大局是人之常情,他不能强制将人抢走,哪怕慕秋白在武力上不是他的对手。
对长武峰,他有制衡应对之法,葛阳晖就算知道他将苏卿北弄回了风夕居,也只是不痛不痒的召一下,就算他没去,也没派第二波人来。
他想到了宗内可能会有人居心不良,所以他寸步不离,甚至在被慕秋白赶出院外时也还要设下禁制守着风夕居,可是他没有想到魔尊会突然闯入宗内抢人。
早知如此,他不如不管慕秋白,不等陈子真,强行带苏卿北出宗。
就算魔尊不罢休,要找苏卿北,他们人在宗外,变数也会大得多……
可那样,他真的就可以护得住苏卿北么?
他好像怎么做都是错,一步错,步步错,一切都不受控制的在向更坏的方向走。
他本事不济,护不住,救不回,做什么都没有用。
归根究底,苏卿北能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能怪谁呢?难道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他的师兄劳心劳力十几年,带出一个白眼儿狼来,从背后狠狠的捅了他一刀,才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若要报仇,第一个该杀的就是他啊。
第180章 为师来晚了
陈宵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石台,口中低低的呢喃:“师兄,你恨我吗?你恨我吧……我害了你,又没用,没能救回三师姐……连二师兄也不知所踪。
我说着要赎罪,却连你挂念的人也护不住……你该恨我的……”
那天,从苏卿北出现到陨落,一直都没有理会过他,他的师兄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只当他不存在。
没有恨,也没有怒,什么也没有。
从始至终,没有给他一点关注,更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苏卿北的生命中,无论生死,都不会再有他的痕迹。
而他的生或死,也不在苏卿北的眼中。
原来这世上最让人害怕的情感不是恨,而是遗忘。
苏卿北连恨都不肯恨他,若有来生,想必也会避他唯恐不及。
不,他的师兄选择了这样干净利落的方式离开,连一点元神也不曾留下,或许也是怕他会生生世世的来纠缠吧?
他对于苏卿北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灾难,需要用生死去躲的那一种。
灾难啊,若是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他,那该有多好?
他跪在石台边,弓起的脊背上清晰的显现出脊骨突出的痕迹。
忽尔那脊背蹋了下去,原本跪着人也顺着石台边缘无声无息的滑落到地上,没有了动静。
一个人所经历的最悲哀的事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一个人在绝望中昏迷,又一个人醒来,睁眼发现自己仍然身处绝望之中。
陈宵枫再次醒来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没有起身,只是慢慢的在地上躺平了,半睁着眼睛看着石台边缘露出的一角青纱。
他的脑子有些混沌,好像想了很多事,却又不知道具体都想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苏卿北去做些什么。
他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眼,撑起身子,抖着手轻轻掀开苏卿北的衣袖。
那串宝石手链还好好的挂在他的手腕上,只是光泽略显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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