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深轻轻抚摸着身前从三品的官袍,颇有些受宠若惊地问,“臣在陛下心中,是这么崇高的一个人?”
李无廷,“……”
他对上那张微微泛红的脸,思索两秒轻声,“主要是能祸害一些祸害社稷的人。”
宁如深:。
胡说,他明明是把梦想带给所有人。
·
宁如深回去之后继续给世家造梦去了。
他风生水起地造了几天,下值一回府,就遇上了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
“宁大人,明日的琼林宴,陛下召您随行。”
“???”
宁如深暂且应下,“是。”
小内侍走后,他在院中沉思了会儿,直到一声“啪嗒”打断他。
拾一从树上挂下来,“你怎么一动不动的?”
宁如深,“我是作为上一届状元去续席的?”
拾一,“……”
拾一,“大承的琼林宴,向来可由天子带近臣或是翰林大儒参加,召你去也无可厚非。”
宁如深哑了一下。
差点忘了,大承不同于他已知的历史:
他在原本世界中所知晓的“琼林宴”,最开始是由新科进士们凑钱自行举办的庆贺宴会,到后面慢慢由公家出资,个人作添头……
但能入席的也基本只有新及第的进士。
宁如深回想了两秒,期间拾一目光莫名。好像觉得他作为御前红人,随驾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要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是不记事了,但不能记“岔”事。
宁如深望了眼院子里的下人,想了想决定去问耿砚,“严叔,去趟耿府。”
严敏应下,“是为了琼林宴的事?”
“耿侍郎隐…恶疾突愈,备份薄礼。”
“……”
严敏磕巴,“那,那是该备礼祝贺。”
两人几步出了院门。
挂在树头的拾一思考:
恶疾…喔,说的是隐疾吧。那这事儿他还需要向首领汇报吗?可首领之前说,再说些有的没的他就不用回去了。
还是算了,耿侍郎的隐疾又不重要。
…
宁如深提着坚果礼盒一路到了耿府。
他直接来了个瓮中捉鳖,到了耿砚院里“哐”地推门,“开门——查寝的!”
耿砚吓了一跳,“啥玩意儿!”
宁如深遣走了严敏,又叫耿砚也遣散了下人。将礼盒一放落了座,“陛下召我去琼林宴,同我说说我该做什么?”
“你要随驾琼林宴?”耿砚说,“一般来说,随驾的近臣或大儒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要么去切磋、点拨,要么去挑选门生。至于你——”
他看人一身红,“是去添个祥瑞的?”
宁如深啪地伸腿。
耿砚敏锐地躲过,弹了一下惊叫,“你又要踩我!……你想想,你磕坏脑子的事陛下也知道,当然不可能是去切磋,估计只是单纯想叫上你罢了。”
宁如深啪啪追着他踩:
“那种场合,哪有这么随便叫的?”
耿砚和他对踩起来,“怎么不能…哎哟!”
“反正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有新科进士邀你比试,陛下也会护着你。你看,陛下都几次给你出气了。”
“……”
什么护着!而且,“哪里——”
宁如深正要反驳,话头忽而一顿。
李无廷那句“为什么不能”在脑中晃了一下,但很快又归结于玩笑话。他重新顺了话头,“……哪里出气了!”
呵,迟疑了。耿砚收回腿,老神在在地磕着坚果不回他。
宁如深伸手把他下巴一合。
耿砚,“嗷噢噢噢!!!”
·
了解了琼林宴的大致流程。
翌日,宁如深便应召伴驾。
琼林宴设于天家的琼林苑中,苑内青竹流泉、景致奇巧。宴席布置在一片空地中央,远处是清池映荷,近处有牡丹杏林。
宁如深去了才发现李无廷只带了两名臣子。一个是他,另一位则是翰林大学士季劼,真正的鸿儒,兼任太傅。
估计是要来从中挑选门生。
季劼年事已高,为人清贵。见了宁如深,也依旧谦和地招呼了一声。
宁如深礼道,“见过季太傅。”
两人打过招呼,便听李无廷道了声“走吧”,随后领着一行人走向宴会场中。
宁如深缀在一旁,“是。”
宴会场里,一众新科进士已候在那里。
众人起身行了礼。
宁如深在李无廷右侧落座,一眼望去,下方尽是一张张意气风发、紧张中带着激动的面庞。
身旁飘来李无廷的声音,“宁卿可有熟悉的感觉?”
宁如深点头,“那些世家来投标时也都是这样的。”
觉得自己要起飞了。
李无廷,“……”
他动了动唇,明智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阵礼乐声起,宴会很快开始了。
琼林宴以传统的飞花令开场,各新科进士各显身手,对诗吟词,妙语连珠。
期间由李无廷出过两次题。
又有季太傅从旁点拨评析,席间一时气氛高涨,言语欢畅。
宁如深坐在一旁吃点心。
点心上还印了“吕”字,是由吕氏糕点赞助。
宴席转眼时间过了大半。
宁如深正凑着热闹默默吃糕,下方一名进士忽然热情地起身,同他拱手:
“宁大人!”
“久仰大人才名,今日既来参宴,不若也一道参与两轮!”
话落,一众进士都望向了他。
宁如深拿着糕点抬头:?
倒是状元郎樊宛反应极快,起身道,“宁大人是我等前辈,随意点拨两句或是出道题也好。”
“……”
让他来点拨,这步子迈得有点大了。
宁如深一时难言,转头望了眼李无廷。
却见李无廷正静静朝他看来,似乎在说:看你想不想。
宁如深愣了下,眸光一动。
他想了想,随后说道,“臣才疏学浅,点拨还是算了。但臣想起一个与诗有关的故事,若陛下觉得可以,倒可以拿出来分享。”
李无廷似有了点兴趣,“说说。”
宁如深便提笔落下了王之涣的《凉州词》,他写完悄悄凑近李无廷:
“陛下康康,有没有见过这首诗?”
这首诗就是有名的“黄河远上白云间”。
李无廷接了纸页,认真看过,“好诗,宁卿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臣在家中古籍里翻见的。”
“那你……”
他说着抬眼,视线一落却扫见宁如深唇边沾上的一抹雪白糖霜。大庭广众之下,李无廷身形一动未动,只是眼睫微微一颤。
宁如深莫名,“嗯?”
两人在上方凑近了说话。
下方一众进士还眼巴巴望着。
榜眼庄勤抓心挠肝,眺望喃喃,“宁大人写什么了?”好急,好急好急好急……
旁边樊宛瞥见他口型:……
樊宛安抚,“庄兄稍安勿躁,定是要等圣上斟酌过目之后才能让我们看。”
“喔,是。”庄勤又安定下来。
他眼巴巴望向上方的君臣二人,只能看见两人离得极近,宁大人后脑勺对着他们,一袭绯袖沓了陛下半张桌案顺势垂落。
而陛下被挡住了一半的脸,神色看不分明。
庄勤抠了抠脑袋:宁大人这都快挤到陛下的席上去了啊……
…
上方座席间,李无廷有片刻没说话。
直到宁如深被看得呼吸微屏,终于听见李无廷低声道,“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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