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处秘境并不是全然禁灵,尚且有一处灵力开关。”成蹊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张地图,“灵力开关前有三道关卡,我届时拖住容缨,你们俩人想办法进入中心处,将禁灵解除。等到灵器可以使用后,便想办法通知其他人汇合。”
林颂声看着成蹊画出的地图,眉头紧蹙,“你为何会对此处秘境如此熟悉?齐家派出无数人,都没发现此处禁灵力效果可以解除,更别说如此清楚的地图了。” 他上下打量成蹊几眼,目光从成蹊脖颈下微露的纱布,和他披散的长发上掠过,眉头越皱越紧,“早就听说成道友与容缨是旧识,这些信息是你从容缨口中套出来的?”
成蹊正愁如何解释,闻言顺势点了点头,“对。”
“那贼子会对你说实话?”虞朝星总算从恐惧中缓了过来,他浑身上下都是爬满的墨痕,“你莫不是与对方合作,故意出卖我们!”
“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容缨对你们连侍从都懒得用,你觉得他会这么麻烦?”成蹊捂着头,作头痛模样,“罢了,消息给你们了,爱信不信。我先回了,明日我会按时留人,去不去随你们的意。”
“等等。”林颂声唤住成蹊,“此处为何即是禁灵,又会放大人的恶念,如果灵力大开,那些恶念被放大的人会如何?”
成蹊提着衣摆正待从窗户处爬出去,闻言笑了笑,“谁知道呢?有术法的人总归是不怕的,于你们不会是坏事。”于李景也不会是坏事。
林颂声看着那个身影从门窗处消失,他盯着桌面已经快要消失的水痕,抬手将最后的痕迹全部清除。
成蹊走在庭院当中,坠在松枝上的小木板被夜风吹的啪啦作响,他看着那棵挂满了祝愿的小松枝,密密麻麻的祝词,从稚嫩的笔迹,到后来的铁画银钩,再往上就看不见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闲不住。”
成蹊回头,容缨手臂上搭着一件斗篷,笑吟吟的看他。
“这些都是你为我挂的?”成蹊指了指松木,容缨将斗篷披在成蹊身上,瞥了一眼松木,“不全是为你,也有为我自己的,好在最后是如愿了。”
“我实在想不起来,但看这些东西,你我从前想必是很熟悉的。”成蹊抬手抚摸枝上木牌,“等我自己想起来未免太慢,你能不能同我讲讲?你我因何相识?”
“这就说来话长了。”容缨侧头,“兄长当真想听?”
成蹊拢着斗篷,心想就怕你讲不长。他点了点头,“外头冷,逛着也无聊,有酒吗?不如喝酒去?”
“你想要的,我自然是会答应的。”容缨闻言粲然一笑,显出几分孩子气。
这笑是成蹊所熟识的大佬从不会显露的,大佬神态更为冰冷,而面前这人笑得温温柔柔,如沐春风。
成蹊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养孩子的经历,他这一生算不上顺遂,也算不上幸福,平淡枯燥,静如一潭死水。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唯有高考以后的那场车祸,父母双双离世,他却在昏迷数月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醒来后其余什么都好,唯有痛觉消失。
如果从前发生过什么事,便只有那场车祸了。
十七岁。
成蹊看着容缨的背影,开始思考,如果自己十七岁时穿书,会干出什么事。
红泥小火炉,酒壶隔水加热,烧刀子入喉,从舌尖至胃中,一路像点了一把火。
容缨折了枝梅花佐酒,酒气蒸腾,一屋子白梅香。他盯着桌案对面的成蹊,少年面容尚且稚嫩,比记忆中的容貌要年轻上许多,只是眉目间再没了曾经的张扬意气,带着一股莫名的倦怠。
“你这些年……过的如何?”容缨倚着桌案,看着雾气后的人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挺好的。”成蹊喝酒,“知足常乐。”
“你从前也常这么对我说,知足常乐,与人为善。”容缨饮酒,趴在桌案上痴痴笑着,“可是你教错了,我这样的人,生来便是要刀尖舔血的。”
“我辜负了你,你也抛弃了我。”
“一走便是……三千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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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章一百三十
“哇!咱们这可真是旧识啊!”成蹊睁眼说瞎话, 抬手拿起酒杯一敬,“来,干一杯。”
容缨才起了一个头,见状抬起酒碗与成蹊碰了一下, 两人一饮而尽。
成蹊给他满上, “三千年的故交, 古今又能找到几个?我观三重天的书阁, 都没三千年前的典籍呢。”
两人碰杯,容缨一干而尽,转着酒碗自嘲道:“兄长说的对, 此世存在都没有三千年,大概是我记混了。”
容缨给自己添酒,成蹊见状也给自己满上, 却被人挡住了手,“你身体不好,饮酒又容易醉, 少喝些。”
成蹊便顺手放下酒碗,“你倒是贴心, 记得这么多事。”
容缨支着头,隔着冬夜沸水冒出的滚滚热气望着成蹊,落寞一笑,“记得又如何?你终究是不要我了。”
成蹊眉头一动。
“你信前尘么?”容缨垂着头,白梅的香气随着热气一同蒸腾,窗外竹影晃动,风声呜咽, 成蹊半打开窗户, 不知何时, 又开始下雪了。
“我不信前尘。”冷风一吹,成蹊身上的酒气便散了许多,“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就都随风而逝了,不然生生世世,哪里能有消停的时候?”
“可偏偏我所有的事都记着。”容缨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眼睛浮上朦朦胧胧的雾气,显出几分可怜,“就如我这般,无父无母,卑微似草芥,无人在意,无人珍惜,成家人带我走是为抽我的仙骨为成三续命,师尊救我,我却为所有师兄弟厌恶欺辱,后来连师尊都因我陨落。我满心钦慕一人,费尽心思与之结为道侣,最后迎来问心台上一刀。”
“死过一次,却又回到了原点。”容缨拍着桌案哈哈大笑,“死都死了,老天爷还要再玩我一遍,凭什么?”
“这世上……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容缨目光垂落,“只有你……”
成蹊夹了一颗花生米,慢条斯理的嚼着。看着容缨头越来越低,像是醉了,他趴在桌案上,脸上醉意朦胧,盯着半开窗格处飘飞的雪,像沉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轻柔道:“你救我的时候,天际也下着这般大的雪。”
“那是天恒州的上元夜,人流如织,灯花如昼,仙官们为了热闹,会在全城布下火花,上千盏灵力凝聚的金莲从半空中落下。听人说,若是接到一盏莲灯,来年便会平安顺遂。”
“那个时候,我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当小乞丐。那天真的很冷,很冷,我跟着一群人追莲灯,若能追到一盏灯送给贵人,便能得到一纹银的打赏。”
“一纹银,可以买很多很多的东西。”
“但那盏灯落在了护城河中心,我下水将莲灯捧了上来,贵人却嫌那灯沾了水,莲盏灭了两瓣。”
容缨拿手比了比,捧出一盏莲花灯的样子,“花灯很美,但我快冻死了。”
“莲花盏一瓣一瓣的熄灭,我捧着它找买家,没人要,他们觉得我脏,我晦气。”
“最后那朵金莲在我怀里消失了,我找了个地方等死。”容缨双眼朦胧,他痴痴的笑了,“但天恒州的贵人信的不错,金莲确实转运。”
“兄长你捡到了我,为我披了衣裳,将我背了回去。”
“那个时候你才十七岁,可穷可穷,住在一个破庙里,顶上还有两个洞,夜里雪片从屋顶上往下落,但你连用火石生火都不会,拿一根木头,说是钻木起火。”容缨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不会生火,不会做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一侧的成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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