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一点,霍闲这“师叔祖”的辈分太高,她若大逆不道无礼顶撞,定是要挨罚。
很快,白羽在天梯前落下。
守卫天梯的弟子看到他们皆上前行礼,因动静不算小,引得前来试炼的人都纷纷侧目,有知内情的望着他们身上内门弟子的衣服露出羡慕嫉妒之色。
像霍闲他们这种直接穿着弟子服来参加试炼的,可以说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哪怕最终天梯通不过,也仍是正式弟子。
霍闲他们并未在天梯前停留,他们就是来参加考核,不是来炫耀身份。
略让他诧异的是,踏上天梯的第一步,他就感受到了步伐的沉重,准确说,是一种类似重力场的压制。
“垣垣,怎么样?”走了一段时间后霍闲问风垣。
风垣:“什么怎么样?难道你通不过?”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通不过?”霍闲眉一扬,“若练正式的试炼考核都通不过,师尊不得扒了我的皮?”
风垣嫌弃道:“师尊可不会做出扒皮这等魔修行径。”
霍闲短暂无语一瞬:“我就表达下通过试炼的决心,你不用这么认真。”
“你的决心不必捎上师尊,影响师尊声誉。”这些年相处下来,风垣自是知道霍闲这张嘴没个把门,而且说真的,霍闲对未宸真人尊敬是尊敬,但有的时候是真的没大没小,偏偏未宸真人一点没觉被冒犯。
“不知两位师兄是哪位真人座下?”霍闲还没再说,就有一道陌生声音响起。
霍闲听到了脚步声,但并未在意,如今对方明显和他们说话,就朝来人看了一眼。那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五官平平,一袭白衣,手中长剑一柄,挺朴素的装束。
见二人看向自己,男子抱拳拱手,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路过,岚天洲百花城人,自幼习剑,对玄天剑宗仰慕已久,今日前来参与试炼,只期能通过。”
霍闲微微颔首,视线掠过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也礼貌回以一抱拳:“愿路兄得偿所愿。”说完就与风垣一起继续往上走。
路过张了张嘴,忙把之前问题再问一遍:“不知两位师兄是……”话未问完,踏上新一阶梯的脚陡然沉重异常,周遭环境一变,他也顾不上攀关系,登时拔剑戒备。玄天剑宗的入门试炼是九洲七域公认最难通过的试炼,每三年一次的弟子招收通过者百不一存,千人中仅巴掌数能通过,他不得不谨慎。
霍闲往上走的一路上看到不少人停在某一阶,或是走着走着就停下,越往上,人越少。
“垣垣,还能走吗?”眼看登梯者都被他们甩在后面,霍闲也不是没疲惫,相反,他感觉力气已经快耗差不多了。
风垣没比他好到哪去,现在支撑他继续往信念的是“绝对不能被霍闲比下去”,所以尽管此时每上一阶都是咬着牙,他也硬撑着。
听到他的话后风垣阴阳怪气回了一句:“走不了你背我吗?”
霍闲闻言一愣,旋即粲然一笑:“行呀,来。”说话间,他侧过身,背对风垣半蹲下,作势要背他。
风垣:“……”
他怎么就忘了,霍闲是个“言听计从”的“好师兄”,很多时候他随口一句话,他自己都没在意,霍闲却能记在心里,然后帮他完成。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他这位“师兄”与他记忆中断情绝欲的修罗剑尊不是一个人。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风垣掠过他的背,抬脚继续往上走。
一步踏实,重如千斤,他知道,他已是极限。
风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风声袭面,他正欲避开,身体的虚弱却让他没有成功。
石子砸到他的眼角,紧接着又有一股力道冲向他,将他撞倒在地,耳畔的无声渐渐被嘈杂所取代,他听到孩童尖锐兴奋的声音:“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丑八怪”三个字就像是一个恶咒深入风垣心中,几乎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心中的怒火燃烧至顶点,几欲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连带身体上的痛,都不值一提。
他看清楚了那些人,年纪不大的小孩,还有路过的大人,小孩脸上是天真的嘲笑,大人则是看过一眼后便嫌恶地撇过眼,默不作声地走开。
“丑八怪……”又有孩子捡起石头往他身上砸。
风垣抬手挡住那些石头,眼中戾气横生——他要杀光这些人!
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手臂被黑黑的污垢覆盖,饶是如此,他也一眼看出了凹凸不平的皮肤,不,那已称不上是皮肤,而是皮下的肉,血肉模糊,还有一股恶心的臭味。
他心里一咯噔,又抬手摸上自己的右脸,触碰到的刹那,他便感觉到了锥心的疼痛,还有他这才发现他的视野很小,他心情沉重地将手移向右眼的位置,本该有右眼球的位置,此刻却只剩一个深深的眼窝。
他的右眼,没了。
主峰主殿内,宗主等一干真人都看向难得出山的未宸真人,在他们面前,有数块水镜,其中一块水镜中的画面赫然是风垣沦为小乞丐被欺负被厌恶的画面。
天梯上真正的考核,在于试炼者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所在意的事。
未宸真人面上无情绪波动,心中却有些担忧,还有些自责——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尊,竟没发现小徒弟对身上伤痕那般在意。
正担忧着,云宗主又说:“霍闲师弟也入了境。”
第383章 杀妻不能证道(11)
与毁容没了一颗眼球的小乞丐风垣不同, 霍闲出生富贵人家,自小锦衣玉食养着,他天资聪颖, 年仅三岁便已能作诗, 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称。
他十一岁考中秀才,因年纪太小在家又读两年书, 十三岁参加乡试,并考中解元, 其后会试、殿试也都拔得头筹,连中三元, 风光无限,皇帝亲赞其前途无量, 甚至将膝下唯一的公主许配给他。
但是,他拒绝了。
拒绝皇帝的后果就是哪怕他是未来的国之栋梁, 也免不了锒铛入狱。
一朝天堂, 一朝地狱, 他的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将满门抄斩。
豆蔻年华的公主锦衣华服来到天牢,问他可有改变心意。
霍闲摇头。
“为何?”公主并未动怒,而是认真询问,“是因为你自幼青梅竹马的表妹定亲,不愿辜负她吗?若我愿与她做平妻呢,你可愿接受?”
霍闲望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放下身段与他商量, 点点头, 又摇摇头,在公主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说:“我确实与表妹定过亲,却并非因她辜负公主盛情。”稍稍一顿, 又接着道:“我与表妹仅兄妹情谊,此次进京赶考后无论是否考中,我父亲都会代为作主解除我二人婚约。”
公主听着更疑惑:“既如此,你为何不愿当驸马?本朝驸马可入朝为官,并不会因你身份阻碍你施展抱负。”
霍闲轻轻摇头,问她:“殿下可了解我?”
公主微微迟疑,但还是道:“益州传来你的消息,你先生赞你才华横溢,性情温雅,你同窗也对你欣赏有加。”她所得到的的关于霍闲的消息中,霍闲都是一个谦谦君子,且他相貌堂堂,确实叫她芳心暗许,否则也不会向父皇求了恩典来天牢再给他一个机会。
“公主知我甚多,我却只知公主千金之躯,金尊玉贵。”霍闲说得并不算委婉。
“你若不了解我,婚后自是有时间。”公主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霍闲笑着摇头,这次却没解释。
观念不同,自是走不到一处,不仅是公主,他的表妹也是。
他死了,霍家因违抗皇命满门抄斩。
死后,他的鬼魂面对家人鬼魂的指责怒骂,他们骂他不知分寸,骂他清高,将一家老小害得惨死,种种责问仿若大山,能将人的脊梁压垮。
可他自始至终神情都十分平静,在家人们发泄之后,他平静地道:“吾等既皆已死,吾纵有悔意也无济于事,不若到了阴曹地府好生表现,争取早日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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