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和这才满意了,认同那“罗家娃娃”也是个好孩子。
赵宗和低头拉起一页纸,喃喃道:“康儿也是好孩子……爹爹也会给我画么?”
赵宗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拍拍小孩软绵绵的后背:“你爹爹要守着全天下的人,自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
这话赵宗和听得多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晃悠着腿:“知道爹爹忙,我已经十多天没见到他啦。”
赵宗楠便不回答了,只问他接下来的故事还需不需要人讲。
“康儿困了,留着下次讲。”赵宗和靠在他手臂上,“长佑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
“十五天后来。”
“那就十五天后讲。”赵宗和眨眨眼睛,“我把书藏起来,给哥哥留着,不听别人讲的。”
赵宗楠今日在宫中多呆了段时间,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透了。
倪四忍不住说话:“三皇子如今虽是东宫之主,但生母地位不高,亦不受恩宠,日后若再有皇子出世,他的地位怕是保不住。公爷为何……”
“官家还年轻,现在讨论立嫡立长没有意义。”赵宗楠并不想多谈,“且再看吧。”
……
罗月止辞别李通判,又在杭州逗留多日后,继续沿水路南下。
越往南天气越热,离了苏杭轻柔的雨雾,烈日毒辣,江水蒸蒸,船舱里憋闷非常。罗月止给每人分了祛暑的丹药,这才勉强支撑下来。
待抵达福州的时候,一行人皆是两颊发红,汗如雨下,衣裳都是湿榻榻的。
几人实在走不动路,便先在州城外寻了个馆驿休整两日,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个昏天黑地,方才有力气进城。
谁知罗月止刚入福州官府,便正巧赶上了天子赠礼。十余位内侍比他早到了两天,如今终于等来了正主,分立两侧摆开阵势,各持宝物,诵读圣言,好大的排场。
罗月止懵懵地受了赏,低头一看,宝物中并无珍珠玛瑙,金银翡翠,反倒都是些简约雅致的小玩意儿,笔墨纸砚、补品香药……看起来实用的很。
尤其是一柄象牙骨绫罗面的折扇,扇上绘的是月夜松柏,素素净净,华贵内敛,罗月止看得喜欢极了。
内侍低头轻声道:“贵人所云,福州苦热,赠卿折扇以消暑。”
罗月止受宠若惊,深揖称谢。
没想到北宋公务员还有这样的待遇,出差皇帝还给赠送礼物,最高领导也太贴心了些!
他这话算是说错了。
世上官员三万有余,岂是谁都有这样“贴心”的恩宠?
福州通判是亲眼见着汴京来的内侍等候在官府中的,如今又亲眼见了礼物的全貌,件件别致非凡,都是根据罗月止如今的需要精挑细选过的,呵护之心简直溢于言表。
福州位于东南沿海,地处偏远,汴京所发生的事知晓得总比其他地方慢些。
但看这情形,是什么样的天子爱臣才会有如此待遇!可不好怠慢!
福州通判登时态度热络起来,送走了京城来的使者,拉着罗月止便嘘寒问暖,叫他有什么事可随时分说。
他听说罗月止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便登时起了个主意,请当地的巫师登门来看。
罗月止:……请什么?
罗月止看着面前身穿蓝绿衣袍、翠鸟似的巫师,半天没反应过来,一个劲儿往后缩,直到后背抵在椅子上:“暑气入体而已,瞧瞧医士便可,何苦、何苦劳烦巫觋……”
“中原医,医不得福州病。”那巫者操着一口乡音,罗月止要费尽心思听才能听得大概,“官人身上有瘴鬼,作法方可驱净。”
唯物主义者罗月止登时无语,连连说不用,却拗不过人家地头蛇,被按在椅子上“观赏”完了整场法术表演。
只见那男巫点起一只火盆,围着它跳跃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如念又似唱——罗月止这次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男巫绕着火盆跳了三圈,突然冲向罗月止,一张黢黑的、涂抹着油彩的脸赫然贴在他面前,再次手舞足蹈起来。
罗郎君吓得“赫”地吸了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恍惚间以为自己在迪士尼乐园。
男巫又突然高喝一声:“瘴鬼纳来!”
而后伸手从罗月止耳后虚虚抓了一把,跳回火盆边将手往火盆中一甩。
只听“嘭”地一声,一股妖异的蓝色火焰冲天而起。
在场的人皆被这惊天蓝焰吓得魂不附体,阿虎阿厚等从汴京来的他乡客,更是没见过这场面,咚咚咚往后退了好几步,满面惊惧。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蓝色的瘴鬼!
浓烈而辛辣的气味猛然一散开来。男巫高叫:“瘴鬼已死!捂住口鼻!”
如今在场的人皆视他为神巫,听话照做。
……不用他说,罗月止也会捂住口鼻的。
罗小官人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蓝火消失不见,心想,做戏也不做细致一些,你手里那黄粉末都稀稀拉拉撒在我肩膀上了。
真是服了。
硫粉燃烧生成二氧化硫,高中物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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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装神弄鬼,罚你去高考!
第169章 硫与武士
回到馆驿,阿虎与阿厚等人都按捺不住好奇,虽不明说,却一直偷偷摸摸观察罗月止除去“瘴鬼”之后的状态。
罗月止失笑:“甭看了,这都是糊弄人的,祛暑解热的药仍旧得吃。”
阿虎不解:“少东家这话说得可不实在。那巫医的本事我们亲眼所见,旁的都不提,你说天底下哪儿有蓝色的火光?”
罗月止无语:“硫粉遇火即可转蓝,你若去烟火坊看看,兴许就能见着炸开蓝色的火光了。”
阿虎反驳:“少东家可别糊弄咱,那地老鼠、花炮仗,都是橙红鲜黄的,岂有蓝色的!”
罗月止:“……”
阿厚一个劲儿点头,语气神秘,深以为然:“我听人说过,从来只有乱坟岗才有蓝色鬼火,这不正是焚烧鬼尸才有的颜色么?”
罗月止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解释,看他们这兴奋的样子,怕是解释也是无用,便只吩咐他们一件事:要他们去医馆、烟火坊寻找一种黄绿色的粉末,叫做硫粉,或者叫做硫磺。
科普大业前路坎坷,光靠一张嘴是没用的,便叫罗月止亲自捉回“瘴鬼”来给他们瞧瞧。
两位仆从听令,上街寻了五六日,结果两手空空,说在福州谁都没见过这玩意儿。
罗月止愣了愣,复而心想,也是有道理的。若此间硫粉轻易能找到,这骗局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在福州大行其道。
阿虎和阿厚虽没打听到黄绿粉末,却打听来不少福州与中原大相径庭的风俗。
这里的百姓人人都有信仰,不是信巫就是信佛,甚至还有信甚么天竺教的。
乡音难辨,连比划带猜,阿虎阿厚只是听了个大概,也不知究竟是哪几个字。
与汴京人“有事求菩,无事不烧香”的观念不同,这里的人信仰笃定又虔诚,一眼望过去,街边门户中家家供奉佛龛、巫神,各种祭祀活动频繁举办,甚至官府都参与其中。
罗月止照例提交了活字与广告书籍之后,向通判问起福州巫觋之事。
“前几日上街散心,看到诸多风貌与中原不同,巫觋住所门庭若市,零星几个医馆却都破败冷落,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手中摇着那柄天子所赐的象骨扇,在福州官长眼里乃是位顶顶尊贵的“皇帝宠臣”,通判自然无所不答。
“罗提举有所不知,我还没赴任此地的时候就听过一句话,叫做‘名医不入东南’,这里的医士水平良莠不齐,学医的人更是少得可怜,久而久之,医药不济,根本治不了那么多病人,百姓有个头疼脑热,便只能找巫医来治。”
通判继续道:“东南乃苦热之地,与北方不同,生出的病症也不一样。巫医能在此地生息繁衍数百年,昌盛至今,自有其昌盛的道理,祛病驱邪还是挺管用的,您不是亲眼见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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