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面积按人头均分,平均数乘以每家户口本上的人数,最终的得数便是应分的面积。
“下面我念一下每家分到的面积,大家仔细听。”
场内所有人竖着的耳朵立得更高了,叽叽喳喳的杂音彻底消失。
“何大强,水田三亩四——”
“前进,不对哦,维萨子何老三分的面积跟我们家一样多?”
何大强是何老三户口上的名字,陈前进看向打断他说话的人:“你们两家户口上的人头都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分到的地当然一样多,哪里不对了?”
“就是不对,何老三生的两个丫头片子,我家两个儿,我们应该多分点。”
“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都一样”的口号喊得倒是响亮,但重男轻女依然是当今的普遍现象。陈前进还没开口,王翠便跟对方争论了起来。
“安静!”陈前进呵道,“开会的时候我跟你们读过了,现在我重复一遍,第十三条写了的,男女平等,分地是国家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对方不情不愿地闭了嘴,陈前进抖抖手上的资料,继续往下念。
“许空山,水田一亩,地一亩二,山七分半。”陈前进将许空山的名字放到最后,刹那间,顶着陈勇阳的许空山成了全场的焦点。
明明他们看的不是自己,但陈勇阳还是感觉很不自在,他小小地在许空山脖子上扭动了一下,然后被许空山弯腰放了下来。
“大山不是在省城上班吗,凭什么有资格分地?”
“我反对,地不能分给大山!”
“大山是回来分地的?”
“谁不知道许空山跟陈家关系好,他人在省城,分了地肯定是给陈家种,不公平!”
祠堂里炸开了锅,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收起了和善的表象。叫嚣得最厉害的当属二赖子一家,之前王霞那事,他们把陈家一块恨上了。
众人的反应在陈前进的意料之中,事实上,陈前进早在给陈晚发电报那天就把许空山的情况上报给了大队,接着由大队上报至公社。
许空山满足分地的条件,划到他名下的地,已经得到了大队与公社的同意。
“许空山的户口还在我们平安村二组,这是他的公分本,他六岁开始下地挣工分,十三岁开始拿满工分,并且连续拿了十年的单人工分第一名,你们摸着良心问问,有谁干的比他多?”
“这是我们二组的开荒记录,坳口、半坡、溪水湾,全是他带着人不分寒暑地开出来的,他为什么不能分地?”
语毕,陈前进的视线扫过全场,反对的声音逐渐减少,论对二组的贡献,许空山远超同龄人,他干活从来不省力气,要不是工分的上限是十分,以他的工作量,记十五分也不会多。
做人要有良心,有良心的人无法否认陈前进所说的事实。
第142章
日上中天,陈晚托着碗底喝了两勺绿豆汤,周梅早上熬的,放水缸里湃凉,加了冰糖的绿豆汤带着淡淡的甜味,一口下去,通身的燥热立马消散。
下午要下地划界,来不及做丰富的大餐,周梅炒了几个快手菜,蒸了两盘腊肉香肠,就着稀饭吃了,公社大队的两个人也在,刚好一桌。
“太阳大,六儿你就别去了。”周梅翻出了三顶草帽,她跟陈前进和许空山一人一顶,划界的事估计要忙到大后天。
许空山只有三天假,所以下午第一家先把他的划出来。
“我想一起去看看。”陈晚好奇许空山会分到哪些地,许空山闻言把手上的草帽戴在了他头上,这是同意了。
“六儿要去就让他去吧。”陈前进栓了把镰刀在腰上,许空山帮他提着划界用的工具,大队的干部跨了个军绿色的帆布不,里面装着纸笔,他负责记录。
二组的水田肥力相当,陈前进他们在划分时首先考虑的是距离因素,例如许空山的一亩水田便有八分在老宅前。
一块田的面积不定,陈前进沿着田埂走了一圈,指着脚下:“在这里打桩。”
许空山抽出削尖的木桩对准他指的地方插下去,然后抡起锤子一锤一锤地往下砸,直到木桩深深地埋进地里,仅剩两指宽的高度作为标识。
接着陈前进去到对面,在相应的位置打下第二根木桩,这便是划界了。
许空山抡锤子的动作帅炸了!手臂肌肉高高鼓起,在阳光下爆发出强烈的荷尔蒙,是来自自然野性的觉醒。
陈晚的悄悄咽了下口水,沉溺在许空山的魅力中难以自拔。好在大伙儿的关注点都在划界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另外两分地在稍远的地方,站在上面的田埂往下看,其形状如同一个倒三角。
水稻叶子上的蚂蚱受到惊吓,蹬着后足弹射飞出,撞上陈晚的手背。陈晚一震,终于收回了视线,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水田之后是旱地,许空山恰好分到完整的四块,省了挖界沟的功夫。旱地土质硬,不方便打桩,一般是用锄头挖一道沟以示区分。
上次在太阳底下待这么久还是去年收稻,陈晚热得汗水湿透了衣襟,后悔忘了带扇子。
草帽遮挡的范围有限,陈晚穿着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许空山想起他去年收稻被晒伤的惨状,小声叫他回去。
听人劝吃饱饭,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陈晚选择了老实回家,爬山什么的他就不掺和了。
山地不划界,陈前进给许空山指了指大致的范围,不到十分钟,一行人就下了山。公社的干部做完记录,拿了张类似契约的文书让许空山签字按手印。
土改的消息传得轰轰烈烈,但真正能够施行的不过了了。理论条件下包产到户可调动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提高粮食产量,然而事关民生大计,改革不可仅凭理论妄为。要想在全国范围内统一推行,必须有事实依据。
地理位置较为偏僻的临溪镇,就是为了佐证理论设立的试点之一。
“你去哪?”陈晚拐出小路,捕捉到一个没戴草帽往外溜的陈勇阳。
陈勇阳下意识将手里的小箢篼往身后藏,陈晚看他的装备,戳穿他的计俩:“又想去河沟捞鱼?”
夏天下河沟捞鱼是小孩们最喜欢的游戏,河沟水浅,高度基本在小腿肚以下,在陈勇阳希冀的目光中,陈晚摘下草帽扣到他头上:“小心别把衣服弄湿了。”
陈勇阳振臂欢呼:“小叔叔等我给你捞条大鱼回来!”
陈晚笑而不语,河沟里哪有什么大鱼,顶多几条小鱼小虾,不够塞牙缝的。
陈勇阳一路呼朋引伴,走在最前面的他俨然一副小头头的模样:“待会你们去把下面拦住,留一个缺口,我跟狗蛋去上面赶水。”
陈勇阳一本正经地安排着分工,今天他无论如何要给陈晚捞一条大鱼。
下游堵住后河沟的水面缓缓上升,陈勇阳裤腿湿了大半,狗蛋陈勇光双手箍住箢篼底疯狂扭动的泥鳅:“第六条了!”
小孩们兴奋不已,这是他们收获最多的一次。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收获越来越少,陈勇阳提起木桶:“走,我们换个位置!”
“不回家吗?”陈勇光迟疑,他妈说了,玩归玩,不能忘记时间,否则竹笋炒肉丝伺候。
“我答应了要给我小叔叔捞条大鱼。”做人要言而有信,陈勇阳提起箢篼,“你们回去吧,我再捞一会儿。”
“我知道哪有大鱼。”陈勇光给陈勇阳出主意。
一个小时后,在堂屋辅导陈露功课的陈晚看见陈勇阳领着个陌生人进了院门:“陈勇阳的家长在吗?”
“在,我是他小叔,请问有什么事吗?”陈晚放下书起身,陈露紧随其后,向陈勇阳投去询问的眼神。
“是陈晚啊。”考上大学的陈晚是平安村的名人,陈晚不认识来人,来人却认识他,“我是一组的,你侄子跟人在我们堰塘捞鱼。水库那么深,万一掉下去可不得了,还好我发现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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