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宋佩瑜又开始仔细斟酌云沉刚才的那番话,以至于忽略了重奕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有事要说?”重奕问。
“没”宋佩瑜下意识的道。
云沉的事急不得,而且他刚才对云沉说的话,也并非全都是搪塞之语。
永和帝郑重其事的纳妃,又给盛贵妃如此大的尊荣。盛贵妃的父亲都有正二品的太子少傅虚衔,穆侍中却什么都没有。
对比之下,确实不怎么好看。
而且永和帝多年和顺贵妃貌合神离,后院也只有几个老妾室,才能理所当然的将大多数心思都放在重奕身上。
如今永和帝开始纳妃。
盛贵妃后,还有八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等着入宫博前程,她们的图谋必然不是年岁都能做她们父亲还有余的永和帝本身。
那就只有更高的尊荣,甚至是最高的尊荣。
从此之后,永和帝的心思,除了放在朝政上,势必也要分出更多精力放在后宫,那用在快成年的儿子身上的精力必然就会减少。
毕竟永和帝只是个时间有限的凡夫俗子。
在宋佩瑜看来,重奕即将从单亲孩子变成无人关心的小可怜。
起码在四妃全部进宫之前,宋佩瑜不想太逼迫重奕。
除此之外,宋佩瑜心里也有隐隐的期盼。也许重奕在发现永和帝没有原来那么宠他之后,会为了夺取父亲的目光而做出改变。
宋佩瑜不说,重奕也懒着再问。
在宋佩瑜的安排下,重奕在茗客居度过了没有那么无聊的一天。
错过宫门落锁的时间,重奕就宿在了天虎居。
从天虎居通往府外的侧门直接入府,住在还没人睡过的东厢房。直到第二天和宋佩瑜一同入宫,直接去学堂,期间都没人去天虎居打扰重奕,让重奕十分满意。
云沉的事,宋佩瑜又反复思考了数次,还是觉得完全不急。
连根基就在南临的云氏都丝毫没有办法,其他人更是没辙。
东宫若是愿意帮云沉一把,只能等案子送到刑部处理后再动手。
云沉却似真的被穆氏伤了心。
三日后大朝会,御史台的云御史参穆御史结党营私,无中生有,陷害忠良。污蔑东宫伴读宋少尹八桩罪,意在排除异己,全无御史刚正廉洁之德。
没想到这件事时隔这么久还有后续的宋佩瑜站起来老实罚站,安静的听着云御史和穆御史之间的唇枪舌战。
显然是有所准备的云御史占据上风,都要把毫无准备的穆御史打傻了。
云御史一口气喊出除了穆御史之外三名御史的名字,再加上御史台左中丞,痛心疾首的道,“这些人为了构陷宋少尹,曾多次密谋,且相约好了要在今日于大朝会上联合弹劾宋少尹,势必要让宋少尹离开东宫。臣有人证能证明从半个月前,这几个人就频频私下聚在一起,穆御史还送了其他几人价值不菲的礼物。”
被云御史点名的人皆满脸晦气,却不得不站出来。
永和帝声音辨不出喜怒,沉声道,“去看近日御史台上的折子,将这几个人的都拿来。”
孟公公无声退出正殿,按永和帝的吩咐去拿折子。
穆御史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扯着稀疏的胡子道,“臣等身为御史,职责就在督察百官、肃清朝政。就算臣与几位同僚同时弹劾宋少尹,也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恰好看到了一处而已。此乃臣等分内之事。”
“反倒是宋少尹,人在东宫,竟然将手伸到了御史台。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买通了云御史,先倒打一耙。想要一手遮天的野心当真骇人听闻。”穆御史说话间,直接去最前方的位置去找老实罚站的宋佩瑜,颤抖的手指直勾勾的指着宋佩瑜的脸,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模样。
宋佩瑜退后两步,躲到重奕身后。
穆御史见状更加激动,声音比太监还要刺耳尖利,“宋少尹心虚了,你躲什么?可是都被老夫说中了,觉得愧对陛下的信任,愧对身上的朝服?”
仿佛在睁着眼睛睡觉的重奕突然抬起手腕,将桌子举到了头上。
迫不及待要将宋佩瑜拉到正中间接受朝堂谴责,以证明自己没错的穆御史完全忽略了夹在他和宋佩瑜之间的重奕。以至于猝不及防的撞在突然抬起来的桌角上,脚下不稳倒在穆侍中的身上。
可怜穆侍中毫无防备,和穆御史狼狈的滚成一团,还成了穆御史的肉垫子。
宋佩瑜轻咳一声,勉强忍住了嗓子眼的笑意,对着倒在地上的穆侍中和穆御史长揖,“本官并未心虚,只是无法面对老大人口无遮拦之下,哈喇子扑面而来的恐惧。”
仿佛是为了印证宋佩瑜这句话。
‘哐’的一声,被重奕单手举在头顶的桌子落在地上。
重奕自从上朝以来,第一次主动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且脸色异常难看。
“噗”
肃王虎目圆瞪,气势汹汹的环视四周,“都看本王做什么?还不快点将两位老大人扶起来?”
百官敢怒不敢言,也不能和肃王一样,笑了还不承认,只能死死的憋着,个个脸色通红。
孟公公从后殿回来,对朝堂下的混乱不闻不问,径直将手上的一沓折子放到永和帝的御案上,得到永和帝的示意后,高声道,“奴从近三日的奏折中,找到了署名是几位大人的折子。”
永和帝伸手在折子上点了下,高声道,“哪个年轻,精神气足。来将折子念出来给诸位都听听,看看他们是否在上折子前互通有无。”
触碰到永和帝目光的人纷纷低下头,谁都不愿意趟这摊浑水。
永和帝冷哼一声,语气不耐,“那就谁上的折子谁读,从最上面这本开始。”永和帝翻开折子看了眼,直接将折子从上面扔了下来,“御史台左中丞,来,给朕大声的念出来!”
从云御史站出来,脸色就没好看过的御史台左中丞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不听永和帝的命令。
他第一个念自己的折子,还能心存侥幸,期盼剩下几个人上折子的时候能动动脑子,因此虽然难免气虚,声音也不够洪亮,却起码能全须全尾的将折子念完。
第二本从御案上扔下来的折子,来自一名格外年轻的御史。
他就没有左中丞的好定力了。
从左中丞开始念折子,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就没消失过,听见永和帝唤他的名字后,年轻的御史茫然的环顾四周,迈腿的时候直接脚步瘫软,倒在了地上。
年轻御史直接吓哭了,四肢并用的跪在地上,疯狂求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永和帝被这等蠢货气得脑壳疼,沉声道,“你何罪之有?”
年轻的御史愣住,下意识的去看穆御史和左中丞。
宋佩瑜往前一步,正好挡住了年轻御史的目光,和善的笑了笑,“替你将折子拿过来?”
说罢,宋佩瑜不等年轻御史的反应,弯腰将散在地上的折子拿在手中。
面对缓步靠近的宋佩瑜,年轻御史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般,昂着头手脚并用的往后爬,口不择言道,“臣认罪!这份折子的内容和左中丞大人的那份一模一样,是穆御史交代这么做的!”
“你也污蔑!”穆御史刚才砸到了脑袋,这会才缓过来。就听见年轻御史的话,撩起袖子就要往年轻御史身上扑。
宋佩瑜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免得被误伤,却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
穆御史和宋佩瑜同时倒在地上,却没倒在一起。
穆御史还没到宋佩瑜面前,就自己倒下了,正趴在地上直翻白眼,右手臂也弯折成了扭曲的模样。
相比之下,宋佩瑜摔得轻多了,慕容靖及时伸手拽了宋佩瑜一把。虽然因为离得太远不好用力,只扯下了宋佩瑜小半个袖子,却缓和了宋佩瑜倒向地面的冲劲,除了骨架子摔得酸痛,没有大碍。
宋佩瑜望向他之前躲避的方向,发现都是些没什么印象的人,只能暂时忍下这股气,对永和帝请罪,“臣失仪,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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