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顶着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正对上张狰狞可怖,可止小儿夜啼的脸。
重奕冷漠的望着像是只红眼小兔子似的八皇子,低声道,“别吵,懂?”
八皇子被吓得‘嗷’了一声,由坐在地上的姿势变成仰躺在地上的姿势,瑟瑟发抖的望着重奕,“您,您怎么在这啊?!”
无事可做只能继续喝茶的宋佩瑜,听了八皇子这句话,立刻抬起眼皮看去过去。
这是认出重奕了?
果然,虽然总是被欺负,却平安长到这么大,还能曾镇战场逃出来,怎么可能真的是废物。
八皇子隐藏的不错,差点将他也骗过去了。
八皇子立刻感觉到身上‘和善’的目光,从一道变成了两道。
他很慌,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补救,只能双手抱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眼巴巴的望着重奕与宋佩瑜。
宋佩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八皇子立刻举起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先是疯狂摇头,然后又疯狂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乖巧的让人心疼。
沉默半晌后,宋佩瑜将剩下的半盏茶喝完,将谈话地点从花厅改为他的房间。
转移谈话地点的时候,正巧遇上拎着长剑的吕纪和,便将吕纪和也叫上了。
吕纪和走在最后,正在关门,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八皇子毫不犹豫的给重奕跪下,顶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重奕,半句话都不敢说。
宋佩瑜已经彻底放弃揣测咸鱼的想法,他直接问,“你跪下做什么?”
八皇子半分犹豫都没有,呐呐道,“求饶。”
宋佩瑜再次为八皇子的耿直而无语。
他觉得他错了,他为什么会在八皇子认出重奕的瞬间,以为八皇子还有隐藏面存在。
吕纪和抱着佩剑走过来,没落座,就站在八皇子身侧,以目光询问宋佩瑜发生了什么。
宋佩瑜叹了口气,指着八皇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殿下。”
吕纪和垂下眼皮去看八皇子,笑意不达眼底,“没想到八皇子竟然有如此眼力。”
即使咸鱼如八皇子,也能听出来吕纪和这番话不是在夸奖他。
八皇子无声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后,默默加大抱紧自己的力度。
他怎么如此命苦,才逃离卫国那个狼窝,又进了赵国的虎穴。
“坐”重奕指着唯一还空闲的椅子。
八皇子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吕纪和,头差点摇成拨浪鼓,哆哆嗦嗦的开口,“不,不了,我跪着就行,让吕大人坐!”
“呵”吕纪和轻笑一声,语气不冷不淡的道,“殿下让你坐。”
八皇子愣了一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先将椅子拽的离吕纪和远些了,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啪’
吕纪和将手中的长剑按在桌子上。
宋佩瑜亲眼看着八皇子原地蹦起来,屁股彻底离开椅子后又落下去,反而将椅子坐实了。
不像是之前整个椅子只坐四分之一,看上去那么难受。
吕纪和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八皇子的反应,他眼角抽搐了下,不动声色的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殿下来蔚县乃是辛秘之事,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八皇子即将返回卫国,别人随便吓吓他,他就会将殿下出现在蔚县的事说出去以求保命,不如我们……”
长剑出鞘,剑身折射的冷光正好照在吕纪和嘴角的冷笑上。
“我不敢!”八皇子的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就再次感受到重奕‘和善’的目光,只能再坐回去。
他带着哭腔的道,“我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求你们放过我吧。”
宋佩瑜揉了揉又开始跳动的眉心,低声道,“别哭了”
八皇子也是够厉害了,哭了两个多时辰,嗓子还是如此清亮。
“我……忍,忍不……嗝!”八皇子伸手捂住嘴,边默默流泪,边闷声道,“我能忍住!”
吕纪和看着八皇子又蠢又可怜的模样,忽然觉得良心有点痛。
只有一点点,完全不会阻碍他继续逼问。
“你现在是在我们面前,自然这么说。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拿着刑具的卫国人,你能瞒住什么?”
八皇子羞愧的低下头。
他竟然完全没法反驳吕纪和这番话。
“所以能不能别让我回卫国?”八皇子抠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鼓足了勇气去看重奕的脸。
这是八皇子傻乎乎的直接道破重奕的身份后,第一次敢用正眼睛看重奕。
重奕没马上拒绝,“理由”
八皇子愣住,满脸‘你居然理会我’的诧异。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人,看上去更蠢了。
“我……”
八皇子开口数次,每次都是以我开头,然后完全进行不下去,脸上焦急与慌乱交织在一起,指甲周围被自己抠得流血都没发现。
重奕等的耐心尽失,冷声开口,“想活着?”
八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重奕大方的给八皇子提供选择的余地,“你肯听话,孤就让你活着。”
八皇子喜形于色,右手举过头顶,连声保证,“我肯定听话,太子殿下叫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
吕纪和冷不丁的插嘴,“如果殿下命令你回卫国,为我们传递消息呢?”
八皇子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逐渐变成比哭还难看的笑。
良久后,低着头的八皇子才小声道,“我什么都听太子的。”
其实这对八皇子来说,并不是个太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人生十几年中,短短几个月的赵国生活,是他最开心放松的日子。
在赵国,不会有‘兄弟’欺负他,也不会有‘兄弟’的伴读欺负他,更不会有‘兄弟’身前的奴仆欺负他。
他只要哄着重奕,让重奕开心,就能让重奕身边的人对他格外照顾,这是八皇子还在卫国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
八皇子内心深处甚至觉得,在赵国,他才活的像是个皇子。
至于卫国……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八皇子很难对卫国产生好感和流连。
以他在赵国为父皇守丧时,卫国频繁报来的丧信和身上越来越后厚重的丧服推测,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差不多已经在地府团聚了。
就算他回到卫国,也未必能见到熟悉的面孔。
既然如此,赵国是否对卫国动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生活在赵国东宫的角落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暇无聊就去找安公公或者向公公说会话。
逼着八皇子说出了他们想听的话后,宋佩瑜与吕纪和不约而同的看向重奕。
如果重奕还不满意八皇子的态度,他们还能再逼一逼八皇子。
在重奕的目光中,大部分人脑门上都贴着鲜明的标签。
‘与我无关’、‘与我有关’
‘能用’、‘不能用’
……
从此之后,八皇子就是‘与我有关’且‘有用’的人。
可惜重奕正穿着属于‘宋缺’的衣物,从袖口摸到腰间,都没有能拿来给八皇子做见面礼的东西。
宋佩瑜的手无声搭在重奕腿上,手心朝上摊开。
半个巴掌大的琉璃卧在宋佩瑜手心,是朵五颜六色的祥云。
重奕拿过祥云琉璃,小心翼翼的放进袖袋,然后抬起眼皮看向八皇子,“去吧,等卫国事毕,你想去哪都可以。”
八皇子闻言,惴惴不安的脸上立刻扬起轻松的笑意,无声对重奕行了个礼,欢快的退了出去。
看八皇子的表现,仿佛一点都没怀疑重奕可能会出尔反尔,在达成目的后杀人灭口。
宋佩瑜摇了摇头,也不是笑还是骂,“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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