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肝,你这是怎么了?”
她跳起来就往喻夏的方向撵去,喻夏只好故技重施,在她冲过来之前,抬起手里的瓶子,又是一声痛苦哀嚎,将后边两个扛着设备的人吓得目瞪口呆。
眼见地上又多了一道翻滚的影子,夹杂着孙秋凤骂骂咧咧的诅咒声,过来的记者跟喻夏的目光对上,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
“你……你别过来。”
“我报-警了!”
喻夏:“……”
*
薄菀在蒙城被季家的事情拖住了脚步。
本来想着无论多晚她都要赶回去见喻夏,但等终于歇下一口气的时候,发觉时针已经走向半夜,知道喻夏爱睡懒觉,太早过去又是扰人清梦,况且还要安抚这起床气,她便临时在季家待了几个小时,预备明天一早再回去。
她先发了条消息过去。
对方并没有回。
应该是知道她不去,也没再等,自己先睡了。
薄菀没多想,毕竟槿城不像是蒙城,有些势力还敢嚣张到这边,睡觉之前她仔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的事情,揣妥了一颗心,由着自己被拽进梦乡。
次日一早,她就随着柏月过关,往槿城喻夏发的住址而去,轻装简行、风尘仆仆地到了那栋老楼里,敲了半天,却没人应答。
她这才觉出不对劲。
摸出手机打电话,已经是关机的状态。
恰逢此刻对门有老人出来,手里还提着两袋垃圾,先被她的容貌所摄,随后瞧清楚她到底站在哪家门前,登时转开了视线。
薄菀注意到这点,露出笑容主动上去,十分礼貌地问道:“阿姨您好,我来这边找人,约好了今天要见面,刚才却敲半天都没人,您知道——”
“这家人啊,”那老人将自己的垃圾袋往边上捎了捎,隐约察觉到她这身穿的非富即贵,出声的语速并不快:“昨晚闹出大动静了,好像是亲戚找上门还是什么,打了一架,大半夜警车都来了,估摸着在局子里。”
薄菀神色一变,转头跟柏月对视一眼,而后才想起来向面前的人道谢。
等她们俩行色匆匆从这老旧的楼房和小区离开后,又找附近的派出所打听情况,耐心地等了几个小时,总算有处理的人翻出昨晚的卷宗。
“昨晚是接到幸福小区有人报案,是家庭矛盾。”
“经过我们调解,他们已经回家了。”
等从那派出所离开,薄菀站在日光下,墨镜攥在掌心里,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淡漠,望着马路对面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菀小姐。”
柏月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知道她是在后悔昨天先放人回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试图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被这声音提醒,薄菀深呼吸一口气,没让自己沉浸在那恶劣的情绪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是想把喻夏家里的那群吸血鬼跟季家人送往一处,都痛苦地滚入地狱里去。
她重新拿出手机,对旁边的柏月吩咐道:“找辆车。”
曾经在海岛上的时候,柏月就靠着她身上的定位,找到了她和喻夏的位置,并且前来救援。
但她其实……
也曾经送过喻夏一个能藏定位的东西,便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的。
*
同时。
摇晃着回乡的一辆长途大巴上,喻夏安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呛咳出声,脸上戴着口罩,谁也看不出她唇角脸颊留有的伤。
她黑眸沉沉地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没有察觉到就坐在旁边、时刻以警觉目光盯着她的孙秋凤,即便她十分安静、一路都没有出声,但对方仍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看管。
直到天黑下来,车停在镇上的汽车站,喻仁君借机从后面踢了她一脚,引得众人侧目,喻夏淡淡地看过去:“拐-卖妇女你还挺嚣张啊。”
车站本来就人来人往,她这话一出,因为口音特意调整过与乡镇的口音差不多,故而许多人都往这边看来,包括一些摸着手机的年轻人。
这时候倒有热心的大叔站出来,像是想判断喻夏与他们俩的关系。
孙秋凤赶忙露出个笑容,抬手在喻夏的身上打了一下,又对旁人笑起来:“这孩子就爱跟我开玩笑,我们这是家务事——”
将喻夏的口罩扯下来一些,她又指着自己的脸说道:“看,我们是母女,长得可像嘞,不是什么拐-卖,别听小孩子乱说,他们姐弟俩就爱开这种玩笑。”
喻夏翻了个白眼。
也没有趁机喊出来,毕竟之前在槿城派出所就是这样,本来要追究她是不是防卫过当,结果孙秋凤将两人身份证给出去,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出生证明,即便将她从里面领了出来,却找了个角落让喻仁君打了她一顿,拉着她连夜去车站买票回家。
似乎只要有了“家”这个定义的庇护,他们就能对她做任何事。
搜刮她的存款,肆意打骂她,甚至只要他们愿意,即便收下别人家的彩礼,再把她绑了送过去,也能名正言顺地解释成为她找了门不错的亲事。
包了辆小车从镇上回去,喻夏身心俱疲,又被推醒,喻仁君格外小人得志地站在车外,对她命令道:
“还不赶紧给钱?”
喻夏盯着他手里握着的自己手机。
两人对视几秒,喻仁君将她的手机丢回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挺有钱的,用最新款啊,我看你还有多少钱瞒着我们。”
喻夏指纹解锁了手机,刚把车费付了,对方立即把她的手机夺过去,对她笑得洋洋得意:
“这个一看就是新买的——”
“二手应该还能卖点钱。”
向来仿佛没有感情、任人摆布的女人,如今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免不了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半晌,似乎不舍,但良久之后,又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从车上下来,鞋底踩在水泥路面上,喻夏才走两步,就从这窄窄的水泥路变成了泥泞的黄土,老旧的木砖屋子比小时候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些,木门没了,二楼的栏杆也消失不见。
可她并不觉得高兴。
毕竟这里的一砖一木的增添,都是从她的血汗里逼出来的。
越是富贵,她越是厌恶。
刚走没两步,喻仁君摸着肚子,对孙秋凤说道:“坐车坐一天了,服务站的东西也不好吃,好饿,我想吃碗面。”
孙秋凤也累得紧,但听到儿子饿了,当即便露出笑容来,“给你下个番茄鸡蛋的?”
喻仁君觑向喻夏的那边,忽然对母亲笑了笑,“妈你跟我跑一天也累了,让喻夏去做呗,下个面儿这么简单的事情,就让她来。”
孙秋凤即刻就扬起嗓子:“没听见你弟说饿了么?还在这里愣着干嘛,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五脏六腑都还残存痛感的人转过头来,黑眸在夜色里,同远处无边的山脉融为一体,像是从荒山里爬出来的、带着无边怨气的产物。
“让我弄吃的?”
“你们俩是真不怕我下-毒啊。”
孙秋凤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喻夏扇得脑袋隐隐作痛,耳朵嗡嗡地响,嘴里也是血腥味,舌尖顶了顶牙关,门牙侧面的牙齿隐约松动。
“当初生你的时候就该把你丢进粪-坑里,怎么就养大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以前还闹着要读书,念大学,还好没让你去,不然现在不知道想着什么阴毒的法子搞死我们母子俩呢。”
“你试试是你先把我们俩毒死,还是我先把你打死!”
明明来去都是那些话。
喻夏从小就在这样的威胁里长大,但不知为什么,心中虽毫无波澜,翻滚出来的血液却喧嚣沸腾,手脚都在轻微地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战栗。
仿佛这瘦弱的身躯,承载太多即将要溢出去的仇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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