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本来是想全部拿去让酒店洗的,但姐姐的旗袍做工太精细,我怕这些人弄坏,所以只让清洗了这一套。”
什么话都让她一人说完了。
喻夏无奈,即便骂她一句“司马昭之心”,估计也只能换来副厚着脸皮的嬉笑模样。
干脆省下这劲,将贴身衣服换了,用洗手池简单冲了冲昨天那件灰蓝色的旗袍,找客房要了个干净的小袋子,装了带回剧组那边再清洗。
浴室的门重新打开。
外面的人也已经换上新的裙子,领口一枚嵌着精致水钻扣将黑色蝴蝶结牢牢锁住,线条恰好收住腰身,两边长袖也以暗纱为材质,依稀能见到她雪色的手臂肌肤。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长腿。
两人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正如那句现代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等到从这风景里挪开注意力,四目相对,俱从对方眼中看见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惊艳。
薄菀先朝着她的方向走来,随手从袋子里拎出一条丝滑的缎带,来到她的身边,执起她的右手,不松不紧地用缎带缠过她的手腕,又绕过指尖,三两下就系出一道漂亮的装饰。
牙印被遮住,一分也没透露。
完成作品后,薄菀格外满意地翻过她的手,握着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好了。”
“这个结,只有我能解开。”
话还是笑着,却掩不住霸道的痕迹,只是配着笑意,更似骄纵,喻夏被她这样从上到下打扮一通,俨然有种自己是个礼品盒、此刻正被主人精心地裹上包装纸、系好蝴蝶结的错觉。
*
两人打车回到影视基地。
昨天耽误半天的工,几位主演也没有闲着,趁着这半天假或是处理自己私事、或是回到公司帮忙,较为清闲的,则是在影视基地里逛了圈,权当旅游。
薄菀刚进片场,柏月不知从哪个角落出来,自然地跟在她身后,郭副导拿着本子,火急火燎地朝她走来,语速飞快地与她商量今天的戏份安排,原定的一些场景布置出了纰漏,要紧急调整一些片段。
她连手里的东西都没放下,神色自然地站在原地听郭副导说问题,人在烈日下一站半小时,还是柏月后来找人借了把伞,往他俩的头顶遮。
喻夏则是回到酒店,衣服洗到一半,发现手机在持续不断地震动,而“小崽子”三个字则在不停地显示存在感。
是通过聊天软件发来的。
她盯着看了两秒,暗道一声失策——光记得换手机号码,没想起来删除好友,再不济拉黑名单也行啊。
念头在脑海中盘桓半晌,她却迟迟没有挂掉这个语音,反而擦了擦手,带着点微氲的湿意滑动屏幕。
不必她出声,那边的破锣嗓子先嚷了起来。
“喻夏!”
“妈问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得罪人家钟老师了,他这么好的人,还刚接济了咱们家一次,你还不赶紧跟人道歉,听见了吗!”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质问架势里,唯有理直气壮的指责是从一而终的。
喻夏听得脑子疼,琢磨着他的语文老师每次看他作文的遣词造句,会不会都被气出脑溢血,然而思绪刚跑偏,又被这难听的变声期公鸭嗓拽了回来。
“喻夏!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好久没往家里寄钱了,不会是自己在外面发达了就不管我们了吧?你别以为自己跑得掉,妈已经在买去你那里的车票了,钟老师早把你待的工作地点告诉我们了,你要么现在跟他道歉、顺便把债还上,要么你就等着被妈揪住吧!”
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欠揍劲儿,让喻夏叹了一口气。
“发达?”
她神色里带着很浅的笑意,拧干手中的布料,在那淅淅沥沥的滴水声里,慢慢道:“放心吧,跟你们这群讨债的穷鬼有一样的基因,我这辈子绝对与‘富裕’无缘。”
阴阳怪气的话让对面的人噎了瞬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也被诅-咒了。
没等他继续往下接,喻夏又慢吞吞地补了句:“哦,你说她要来是吧,让她来吧,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在外头旅游过吧,我倒是很乐意带着她到处转转的——”
“就怕她身体不好,扛不住,万一出点什么问题……”
她真心诚意地发问道:“那个成语是不是叫‘客死他乡’啊?”
声音里不带一点恨,十分云淡风轻。
却让人觉得她每个字眼都淬着毒。
电话那边的男生骂不过她,语音转了道手,嗓门更大的动静隔着听筒嚷嚷而来,话语皆是街边市场泼妇骂架才会出现的字眼,喻夏就着这声音抖了抖手里的漂亮旗袍,在对方情绪的最高点,轻飘飘地点下挂断。
又顺手将几个号都丢进黑名单。
她轻轻地哼着歌,准备将衣服拿到楼顶去晒,可惜酒店今日的楼顶锁了门,只能无功折返。
今天的太阳很不错。
喻夏打开窗户,想去摸一摸阳光,只是手臂伸长,也只距离那金色还险险差着一线。
日光就在她不远处,看着随时都能碰着,可惜……
只是奢望。
她便怔怔地扒着窗户站在房间里,好一会儿后,自顾自笑了一下,重新将窗户关上了。
*
随着天气逐渐炎热。
《明月传》的拍摄慢慢近尾声,最难熬的当属冬日的片段,外面是灼灼烈日,演员们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还要批件狐皮披风,宁致圆热的都中暑过一回。
冰凉贴、风扇、降暑茶等等抗暑神器一一出现,却又有脱妆、流汗等新问题,剧组的拍摄进度慢下来些,但好在演员们日渐相处、感情培养出来了,NG的条数也不比刚开机的时候多。
这天,宁致圆坐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边,还让助理打着扇子,自己端着杯冰过的凉茶,左右张望问道:
“最近好像没怎么见到编剧老师。”
梁秋梧本来闭着眼睛,由化妆老师补妆,听见这话,睫毛抖了抖,很自然地接:“剧本没什么要改的地方,小夏老师不用太忙,所以就不怎么出现,这在片场不是很正常吗?”
“是,”宁致圆笑着应,“只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碰见她的家里人来看她,我就想起这事,随口提一下。”
“什么?”
梁秋梧蓦地转过头来,动作幅度之大,根本没在意化妆老师的动作,眼线刚碰到眼尾,如今在脸侧拉出很长的痕迹,化妆老师“啊”了一声,赶紧低头翻卸妆的工具。
语气免不了无奈:“梁老师,你动的时候通知我一下。”
最近拍戏的片段都是《明月传》的中后部分,她的妆容自然比刚进宫的时候要深,眼妆的层次复杂许多,如今被一道眼线毁了,擦去再补难免加大工作量。
向来能维持住自己礼貌形象的梁秋梧,这次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抬手去抓住宁致圆的袖子,“你刚说碰见谁了?”
宁致圆不解地看着她,重复了自己的话,“编剧老师的家里人啊,一个中年的女人,岁数挺大,穿的衣服布料还挺旧的。”
“她是不是满脸麻子,还有点龅牙?”
“好像是……”
梁秋梧更紧张了几分:“那你告诉她小夏老师住的房间了吗?”
“没呢,”宁致圆眼底的疑惑还没褪去,“我当时记不太清,所以让她去问前台了,也不知道她们这会见上面没有。”
得了答案,梁秋梧倏然起身,左右距离下一场戏还有十多分钟,她将身上累赘的披风一解,匆匆跟化妆老师道了个歉,拽着宫装的裙摆就朝着外面跑去,甚至忘了鞋子有些大,差点将脚崴着。
正在日光底下跟工作人员说事情的薄菀无意间抬眸见到她跑出去的一幕。
她还从没见梁秋梧这样着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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