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
回到会议室里,喻夏发现自己的脑竟然还没冷静下来。
明明后背已经冰凉,可是脑里却囫囵来去,都只剩下薄菀念的那句诗,任何一个抱憾而走投无路的人,都会为能有人这样赏识自己而感动。
可她清楚地知道。
自己不能去到薄菀那里。
她双手十指交叠,抵着额头,坐在角落里权当闭目养神,并不参与钟鼎和季风的拉扯谈判,说是谈判其实也不妥当,将它翻译成钟鼎死皮赖脸想劝季兴承回心转意更妥当些。
然而季兴承只是个无情的商人。
当季风的市场部和投资审核人员在季兴承的带领下离开,钟鼎工作室的人再留只会显得姿态难看,这无声的驱逐令像是巴掌,狠狠打在钟鼎的脸上。
他重重将椅拉开,起身走出了会议室,一众狗腿跟上了他的步伐,唯有喻夏坐在末尾,姗姗睁开眼睛,好像刚睡了一觉。
钟鼎皮笑肉不笑地在门口转过身看她。
“你不会以为季风看不上我的水平,就能看上你了吧?”
“喻夏,今天走出这扇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不守规矩、没有契约精神的家伙,我倒要看看你在圈里还怎么混下去。”
灰蓝色旗袍的女人慢慢起身,相当有礼貌地将椅放回桌边,她还没说话,随着她回来、如今姿态相当无所事事的女人在对面饶有兴致地抬起头来。
“哦?”
“钟老师的话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什么时候冒牌货偷-窃他人作品、让原主无法发声,成了契约精神的一部分了?”
她没有跟季兴承离开,但身边又不见任何季风传媒的人跟着,让人摸不清底细,故而受这一怼,钟鼎脸皮抽了又抽,终究没吭声。
喻夏走到钟鼎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眸。
“钟老师,这些年多谢您的支持。”
“希望我离开之后,您能学会自己写作。”
钟鼎:“……”
怒火之下,他反而忍不住笑出来,这时候也想不到什么在他人的地盘上保持风度之类的原则,他指着喻夏,手抖了抖,很快定住。
他有些畅快地说道:“你知道他们已经贪婪到什么地步了吗?”
没等喻夏回答,他自顾自地往下说,仿佛事实愈夸大,对对方造成的冲击越多,他就越快意:“他们找我借了二十万,欠条、手印我那里都有——”
“喻夏,你什么时候来还?”
“没了我,我看你在这群吸血鬼的世界里撑到什么时候。”
“你可要加油,明年的金兰最佳编剧奖,没你的提我可不看。”
听到这个数字,喻夏睫毛都不抖一下,仿佛在听他人的故事。
她目送钟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整个会议室里安静地只剩下她和薄菀,但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转身去面对身后的人。
钟鼎声音不小,薄菀又不是聋,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二十万。
她会怎么想,又怎么问呢?
喻夏一直以来就不愿意向她过多的透露自己的生活,甚至连过往的故事都一带而过,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往外透的越多,结果越不是她想要的。
无论是怜悯、帮助,又或者是厌恶、远离,都让她们的交集远不似曾经。
在她身后。
薄菀靠在椅上,多少从钟鼎的话里猜出了一些意思,甚至能大致还原喻夏曾经究竟怎么被钟鼎拿捏住自己的把-柄。
是家庭吧。
只有原生的罪,才是让人在这世界上挣扎半生、也难摆脱的东西。
她抬眸看着喻夏的背影,婀娜窈窕,仍是瘦的,仿佛出了季风大门只要来阵风,就能将这人刮跑了。
琥珀色的眼睛里漫上明显的心疼,她多少知道了喻夏为什么每一部作品里,主角的身世都有摆脱不去的苦。
站在门边的女人转过身来,薄菀低了低头,将自己眼中的情绪全都藏住。
再抬眸时,她抢过了对方的话头,语气欢快地提议道:
“想吃点什么?”
喻夏没吭声。
薄菀朝她晃了晃手机:“摆脱钟鼎这种大麻烦,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今天也算是我们坠明老师在业内新生的一天——”
“要不要吃一顿火锅庆祝?”
*
柏月一直守在会议室的不远处,只是习惯了站在偏僻的地方,不将自己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下。
见到薄菀出来,她下意识地想跟,却收到对方的消息,让她不许靠太近。
柏月:“……”
有这么一个任性的老板真麻烦。
她偏了下脑袋,准备换一条路线不远不近地缀着,谁知手机又传来新的动静,是林灏发给她的。
0的心思你猜猜:“悄悄探头.jpg”
0的心思你猜猜:“今天的我可以有这个荣幸约到漂亮姐姐吃饭吗?”
柏月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她倒是很喜欢跟这女孩儿待在一块儿,对方是个夜猫,恰好能挑在自己的空闲时间约出去,只不过最近带她领略的都是槿城不同的酒吧氛围。
这次天色早,林灏终于考虑带她去品味槿城的餐厅……可惜。
敬业的柏月遗憾地拒绝了她的邀请,但见到那边发出的无数个大哭表情,想到林灏平时磕磕碰碰都泫然欲泣的模样,真像表情包里这样大哭,柏月发现她有点顶不住。
觑了眼停在路边的两人,她想了想,弥补似的主动敲了句。
“夜宵行吗?”
远处。
烈日下,喻夏在跟薄菀去火锅店的路上,发现一条老旧的小巷,里面还有杂货小商店,店主兼职修手机、卖电话卡。
“电话卡多少钱?”她捎着炎热,低头掀开门帘,迎面吹到空调送来的凉意,出声问道。
薄菀格外新鲜地去到旁边,沿着货架转了几圈,认真俯身研究上面的小零食、面包和汽水口味,仿佛对柜台边喻夏的行为没有任何探究欲。
只是等女人换上新卡,折腾着将部分联系人换过去的时候,她又神出鬼没地拿着罐啤酒出现在对方身后,幽幽道:
“号码。”
喻夏:“?”
薄菀把那罐橙色的菠萝啤放在桌上,见喻夏不为所动,抬手从她掌心里抽过手机,动作毫不避讳,甚至悄无声息挨个抚过她的指尖,随后用她的号码给自己拨了个通话。
当着喻夏的面,将她的号码存下来,薄菀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店主皱着眉头看了看她俩,有种仿佛被喂了什么又说不出的感觉,于是反手敲了敲桌,面无表情地出声,仿佛能打破那莫的气氛。
“电话卡预充一百,套餐二十八,加啤酒总共一百三,你俩谁结账啊?”
*
重新走回炽热的街上。
喻夏撑开一把遮阳伞,走了几步,听见旁边拉环扯开的动静,下意识睨过去:“你怎么不帮我拿一瓶?”
“这样还怎么骗姐姐跟我喝同一罐呢?”恋爱小天才薄菀眨了眨眼睛,把这股冒着甜甜菠萝味的汽水啤酒放她鼻底下掠过。
清甜的味道传进鼻尖。
喻夏要笑不笑地回了句:“自己喝吧,我不喝酒。”
用纸巾擦过的啤酒金属罐身依然漫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很快将薄菀的手心打湿,她探出舌尖,将面上溢出的一点泡沫抿掉,甜甜的香味在味蕾上漫开,最后余下的那点酒精味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喝了一口含在舌尖,并不急着咽下去,她用余光看了看两边的路。
忽然间。
身侧举着伞的手失了力道,伞柄往她的方向倾斜而来,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额头上,将薄菀打得愣了一下。
喻夏看了眼附近没人的一条巷口,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警告完之后,又将伞重新挪正,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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