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肾(44)

　　直到苏夫人终于开了金口：“……好。”
　　沈焰只听“砰咚”一声，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强撑着才没倒下：“……谢谢您。”
　　挂断电话之后，他抹了把额前的汗，又捏了捏苏佳年的小脸，露出一个带着点儿疲惫的笑：“去吧……记得回来。”
　　苏佳年看着他，像是小狗望着要出门上班的主人，满心满眼的不舍，“……我不会同意钱家的打算。”
　　“我知道。”沈焰说：“我相信你。”
　　等看着苏佳年三步一回头的走了，沈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突然想起那两枚被他挂在胸前的戒指——先前还想着不管见面是什么场景，二话不说求婚来着……但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们会在厕所碰见。沈焰想到这里有些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说在厕所求婚也……嗯，果然还是留到一切结束之后吧。
　　如此一想，他似乎轻松了些，将汗津津的手插入裤兜，沈焰转身，冲着几位保镖笑了笑：“劳驾，带路了。”
　　先前他猜得没有错，苏夫人果然在二楼的包厢里；保镖将他送到门口后就退下了，沈焰做了几次深呼吸，又正了正领带，才小心翼翼的叩响了门。
　　“进来。”
　　沈焰闻言而入，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时有些恍惚——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当的关系，这位高贵优雅的夫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她有一张与苏佳年极为相似的脸，两人站在一起的话，说是姐弟都有人信。
　　见他久久不语，对方挑了挑细长的眉：“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震惊。”沈焰说：“因为您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
　　苏夫人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形状完美的红唇抿起，她抬起手，捏着精致的茶具，为自己倒了杯红茶：“如果你大费周章只为了恭维我，大可现在就离开。”
　　“怎么会。”沈焰正色道：“不满您说，在见到您儿子第一眼时，我也是这个反应——这是无关其他的欣赏，像是人们喜欢收藏精致的艺术品一样。”他一边说着，在对方面前落座：“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但为了不耽误您更多宝贵的时间，我打算直接进入主题……”
　　“我知道您看上了钱家什么。”他清了清嗓子：“A市的房价所有人有目共睹，钱家的确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沈焰将这些天来准备的底稿，一次不落讲了出来，其中包括近几年产业的形势走向，以及未来发展等等等等……说得口干舌燥，直到苏夫人推来一杯红茶：“你似乎有些紧张，可我记得，沈先生是商圈老手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谈判时，最怕别人洞察你的情绪，在对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落了下风——沈焰当然知道这个规则，可他没法不紧张，只得苦笑道：“……因为这将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笔“生意”……它关乎到我下半生的幸福。”
　　苏夫人说：“哪怕有可能血本无归？”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沈焰轻声道：“……但至少我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就是您愿意听我说话。”
　　39.
　　苏夫人用那双与苏佳年一样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姿态优雅的抿了口红茶：“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至少我尝试过。”沈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或许是有些紧张的原因，在放回杯子的时候发出一声脆响：“就算失败，至少我不会后悔。”
　　“那你注定失败了。”
　　“未必。”
　　许是他这声未必过于笃定，苏夫人笑了起来：“年轻人，你很有勇气，但可惜，我不会因为一点儿小营小利就搭上我儿子的一生……”
　　“苏夫人。”沈焰打断她的话，语气难得强硬起来：“可您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参加这样的晚会……可能他从小到大没有怎么拒绝过您的要求，但以您对他的了解，他开不开心，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
　　苏夫人的笑容收了起来，她冷冷的望着沈焰：“那又怎么样——钱小姐是我精心挑选后的最佳人选，钱家也是我们最合适的合作伙伴，他或许一开始不愿意，但钱小姐漂亮温柔体贴，我相信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苏佳年会的。”沈焰笑了笑：“因为他爱的人是我。”
　　他没有用“喜欢”这样尚有余地的词，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了“爱”。因为他知道事到如今支撑着他能在苏夫人面前理直气壮的不是他雄厚的资产背景，而是苏佳年那份明晃晃赤裸裸的真心……苏夫人再专行独断也是一名母亲，也是一名深爱着孩子、并全心为他好的母亲，有破绽，就有一线生机。
　　“那是我儿子涉世未深，被你迷惑了！”苏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中再不掩气愤：“沈焰，我知道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过去，对于你来说，我儿子只不过是你众多情人中最优秀的一个，可他对我来说，却是我的命——请你放过他吧，他从小到大都没犯过什么错，唯有跟你在一起时，背上了“被包养”的恶名。”
　　说到最后，这位夫人的眼睛有些微红，沈焰心中一悸，心想这对母子都知道如何本能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还好现在他已经免疫了。
　　不过来自这样一位母亲的请求，的确是很让人心软，奈何沈焰不能退缩，他只得硬着头皮挺直了背，开口：“最开始时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可以发誓，苏佳年对我来说不是情人，而是爱人……是，或许我们开始并不是那么美好，但我是一见钟情——虽然这在您眼中只是花言巧语的一部分，可苏佳年本人，就是最好的证人。”
　　他说着，从脖子里取出链子，将末端挂着的两个戒指展示给对方看：“其实不瞒您说，当时在海边，我是打算求婚来着……您说我的那些过去，我不否认，但我从没有向任何人送过戒指，苏佳年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说到这里，沈焰的笑有些苦涩：“我理解您的心情，也知道苏家需要传宗接代……可孩子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苏家想要回国发展，我可以为你们铺路……哪怕是搭上我所有资产——因为他值得。”
　　“他值得我费劲心思来到这里，值得我花费所有至今所得去换，也值得我得罪您，得罪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跟您一样深爱着他，他不是我情人之中的一个，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命。”
　　“您或许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年的时间足以让我付出这些，因为您不知道苏佳年曾为我做过了什么。”沈焰放轻了声音：“我们有过矛盾，有过立场不和的争吵……最后我知道他身份时，甚至希望这都是假的。但我不能否认您的付出，因为有了您和家族的栽培，他才能这么优秀，才能像一颗星星一样闪耀在天际，而我只是那个幸运的、捡到了流星的人。”
　　“我尊重他，也尊重您，所以我没有选择更过激的手段，而是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与您谈判……我不想让他愧疚，也不想让他难做，所以我让他跟您离开；同时我深爱着他，所以不能看着他跟别人结婚。”
　　沈焰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推到沉默的苏夫人眼前：“这是我开出的“条件”，或者说是“聘礼”……我希望您更加慎重的考虑一下，因为不管是钱家还是其他人，他们主要的目的是利益，唯有我不一样，我的目的是苏佳年这个人，他就是我的底线，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像是卸去了所有重担，起身的瞬间甚至有些腿软，可他还不能在对方面前失态……所以沈焰站直了，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苏夫人，轻叹了一声。
　　“您是一个好母亲，您知道您的儿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过去的您因为各种原因选择性忽视了，可如今他已经足够优秀，他不再需要您的细心操劳、殚精竭虑……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自己想法、有个性的人，我想请您听听他自己的声音……也听听他“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行了一个礼，背身退出了房间。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沈焰终于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他缓缓走到就近的洗手间里，在镜子前点了根烟。
　　他能说的都说了，也正式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剩下的就只有等，但他不会等太久的，如果几天内没收到回应，他还会继续努力……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想到这里沈焰愈发头痛，匆匆掐灭烟头，转头去会场找苏佳年去了。
　　不管怎么说，来都来了，再见个几分钟让他多看几眼，总不过分吧……
　　不过沈焰不知道的是，如今苏佳年正在夫人房里——他刚走完了宴会的过场，不顾钱小姐发出的邀请，转头就往楼上跑……结果一推开门，没看见沈焰，莫名松了口气。
　　倒是苏夫人被这声巨响惊回了神，抬头望向门口的儿子：“怎么冒冒失失的？”
　　“我……”苏佳年吞了吞口水，反身将门关上，走向母亲：“沈哥……不是，沈焰他……走了？”
　　对于儿子脱口而出的称呼，苏夫人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苏佳年乖乖坐下，有些忐忑的盯着自己的母亲，苏夫人沉默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喜欢他？”
　　“我爱他！”一听这话，苏佳年本能激动的站起身，又很快红着脸坐下：“我……我……我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想要了……”
　　苏夫人望着他片刻：“……我当时就不该一时心软放你出去，不然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话里全是后悔的意思，可苏佳年摇了摇头，道：“当时的离开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沈哥应该没跟您说吧？是我先缠上他的。”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但后来我明白了，我喜欢他，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所以我缠着他让他包养我，我利用他的资源去完成我的梦想……”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嘴角荡开两个小小的酒窝：“母亲，您足够了解我，可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喜欢唱歌，但是我没有任何天赋，可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去试试……在家里时我没有机会，但是我遇到了沈哥，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